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宇宙的底层规则，如同冰冷的法典条文，不容置疑，不容违逆。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绝对的“定义”权能，仿佛它说“回收”，罗魇的存在就理应被归类为待回收的垃圾；它说“格式化”，罗魇的一切痕迹就理应被彻底抹除。
没有能量威压，没有杀气腾腾，但那种源自存在层面上的否定，远比任何狂暴的攻击更加令人窒息。罗魇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程序中的错误代码，正被最高权限的管理员冰冷地审视着，即将执行删除命令。
白袍身影——或许可称之为“清算者”——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祂的存在本身，就让周围区域的物理常数都发生了微妙的偏斜，光线在祂身边扭曲，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凝固感。
祂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姿态，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罗魇，那两团演算着宇宙生灭的数据流光眼眸，倒映出罗魇体内刚刚吸收、尚未完全炼化的星核源髓，以及那枚布满裂痕却顽强闪烁的混沌道种。
“拒绝。”
罗魇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混沌道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将那团星核源髓的能量疯狂压榨、吞噬！磅礴的星辰本源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刷着他残破的身躯与灵魂，新生长的暗金色鳞甲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道种表面的裂痕在庞大能量的灌注下急速弥合，甚至变得更加凝实、深邃！
他在抢时间！在真正的“格式化”降临前，尽可能多地吸收力量，哪怕只是提升一丝一毫！
“无意义的抵抗。”清算者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变量行为模式符合预测93.71%。执行清除。”
祂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并非血肉之手，而是由无数细密的、流动的暗金色规则符文构成。祂只是对着罗魇，轻轻向下一划。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罗魇所在的那片空间，连同其中所有的物质、能量、信息，甚至“时间”这个概念本身，都开始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扁平化！
仿佛有一张无形无质、却绝对不可抗拒的“纸”，正在将三维的立体存在，强行压制成二维的平面！罗魇感觉自己的身躯、灵魂、意识，都在被一股超越想象的力量强行挤压、拉伸，要将他从一个“存在”变成一个“图案”！
这是比归墟之眼的湮灭更加恐怖的手段！归墟是毁灭，是回归虚无，而这是否定现有的存在形式，是秩序对混沌最极致的“规范”！
“吼——！！”
罗魇发出了痛苦的咆哮，新生的混沌道种爆发出全部力量，混沌曦灭道火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燃烧，试图抵抗这维度层面的碾压！星辰源髓的能量被瞬间点燃，化作支撑他抵抗的燃料！
“滋啦——！”
他周身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布帛撕裂般的诡异声响！二维化的进程竟然真的被那狂暴的、不容于秩序的混沌之力，强行阻滞了一瞬！
“嗯？”清算者那数据流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计算资源占用率提升”的波动。“混沌特性抗性超出预期值。启动次级净化协议。”
祂那划下的右手五指微微张开，五道细如发丝、却纯粹到极致的“信息删除射线”，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无视了罗魇体表的混沌道火防御，直接射向他的灵魂核心、混沌道种、星桥印记以及那两团曦光火种！
这是要直接从根源上，将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删除”！
致命的危机感让罗魇的灵魂都在颤抖！他猛地将刚刚吸收的大部分星核源髓能量，连同混沌道种的本源之力，不顾一切地注入灵魂深处的星桥印记！
此时此刻，或许只有那涉及空间本源、能沟通不同界域的万界星桥，才有可能创造出一线生机！
“万界星桥……燃我道源……无定向……超距跳跃！”
他发出了决绝的灵魂嘶吼，以自身大道本源和刚刚吞噬的不朽级能量为代价，强行催动那尚未完全掌握的星桥权柄！目标？没有目标！方向？没有方向！他只求脱离这片被“清算者”规则笼罩的空域，哪怕坠入未知的时空乱流，也比被当场“格式化”要好！
“嗡——！！！！！”
一道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却极不稳定的星辉光柱，猛地从罗魇体内爆发，撕裂了那正在进行的二维化空间，试图贯通出一条通往未知远方的桥梁！
“检测到高维空间权柄不规则运用……风险等级提升。”清算者冰冷地陈述着，那五道“信息删除射线”骤然加速，瞬间击中了罗魇！
“噗！”
罗魇浑身剧震，灵魂仿佛被剜去了数块，混沌道种光芒猛地一黯，星桥印记也剧烈波动，那构建到一半的星辉桥梁变得扭曲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就连那团曦光母神火种，都差点被一道射线擦中，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代价惨重！但他终究没有被立刻“删除”！
而就是这争取到的、用半条命换来的刹那，那扭曲不稳的星辉桥梁，终于勉强构筑完成！
罗魇庞大的身躯，带着满身的创伤与被部分“删除”后留下的规则空洞，猛地投入了那光芒乱闪的桥梁之中！
“目标企图通过非常规空间手段逃离。”
“启动秩序锚定……干扰失败……桥梁结构蕴含未知混沌变量干扰……”
“计算最优解……注入追踪信标……”
清算者并未追击，只是平静地看着罗魇消失在星桥之中。祂的右手指尖，悄然剥离出一粒微不可察的、由纯粹“因果律”构成的暗金色光点，在那星桥入口彻底闭合的前一瞬，精准地射入了其中。
做完这一切，清算者缓缓收回手，身影逐渐淡化，如同从未出现过。只有祂那冰冷的最后指令，残留在这片星空中：
“变量已进入不可预测性区域。”
“信标投放成功。”
“等待……重新收容。”
……
罗魇感觉自己像是在一条被疯狂搅拌的、由光和混乱构成的管道中翻滚、撞击。这次的星桥穿梭，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暴和痛苦。不仅因为这是不计代价的无定向跳跃，更因为那“清算者”的“信息删除射线”在他灵魂和道基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空洞”。
这些“空洞”并非简单的伤势，而是某种“概念”上的缺失，使得他的力量运转变得极其不畅，仿佛一个漏气的皮球，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能量，又会从这些“空洞”中悄然流失。混沌道种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修复速度大大减缓。
不知在混乱中漂泊了多久，直到周围的狂暴能量渐渐平息，他才如同被废弃的垃圾般，从一个突然出现的空间裂隙中被“吐”了出来。
“嘭！”
他重重地砸落在某种坚硬的、冰冷的平面上，溅起一片细微的、闪烁着星辉的尘埃。
挣扎着抬起头，混沌之眸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悬浮于无尽虚空中的、巨大无比的残破平台。
平台由一种非金非玉、呈现出暗哑银灰色的材质构成，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从某个更加庞大的造物上断裂下来的。平台上散落着许多同样材质的残骸，以及一些早已失去光泽、符文磨灭的古老器械碎片。
而平台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没有任何星辰光点的绝对黑暗虚空。唯有极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同样残破、静止的平台或巨大物体的阴影，如同漂浮在死亡之海上的孤岛。
这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能量流动，甚至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一种绝对的寂静与死寂，笼罩着一切。
“这里是……什么地方？”罗魇心中凛然。他能感觉到，这里的空间结构极其稳固，但也极其……封闭。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隔绝于主流宇宙之外的夹缝空间。
他尝试感应灵魂深处的星桥印记，印记依旧存在，但与外界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层层叠叠的屏障所隔绝。想要再次构建星桥离开，恐怕需要恢复大部分力量，并且找到这个夹缝空间的薄弱点才行。
而那枚由“清算者”打入他体内的因果信标，此刻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同样被这片奇异的空间环境所屏蔽。
福兮？祸兮？
暂时摆脱了圣耀庭的直接追杀，却落入了一个未知的绝地，自身重伤未愈，道基受损。
他蹒跚着在这死寂的平台上行走，检查着那些残骸，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就在这时，他脚下踢到了某个半埋在尘埃里的东西。
低头看去，那是一个破损严重的、似乎是人形的金属造物头颅。其铸造工艺与他所知的各种文明风格都迥然不同，带着一种极致的简洁与功能性。
而在这个金属头颅那空洞的眼眶深处，一点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红色光芒，仿佛感应到了他的靠近，极其艰难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并非精神意念，而是通过某种物理振动发出的、罗魇却莫名能理解其意的古老语言，从那头颅中传出：
“警告……检测到……未知生命反应……”
“这里是……‘仲裁者’号……最终防线……”
“逃……快逃……”
“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