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欲放怨气反净化，村民跪拜谢恩公
上百双眼睛，死寂，空洞，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渴求。
那不是看活人的眼神，而是看一汪救命甘泉的眼神。
他们像是被烈日炙烤了数万年的沙漠旅人，而龙夭夭，就是那片突然出现的海市蜃楼。他们迈开僵硬的步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整齐划一地，朝着她的方向，缓缓围拢过来。
龙夭夭脸上的嫌恶，瞬间转为一种被冒犯的冰冷。
她不在乎这些人是死是活，是痛苦还是麻木。她在乎的是，这些人打乱了她的计划，污染了她的舞台。她要的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毁灭，而不是被一群半死不活的行尸当成某种补品来觊觎。
“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懒得再看这些碍眼的村民一眼，心中那股要搞个大破坏的念头愈发炽烈。既然开胃菜已经馊了，那就直接上主菜。
她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流光，不再理会村落，径直朝着玉牌地图上标记的山谷最深处飞去。那里，是整个怨魂谷怨气的核心，也是地脉煞气封印的阵眼所在。只要打破那里，这积攒了万年的怨毒，就会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将这方圆八百里，尽数化为人间炼狱。
至于这些村民？他们会是第一批被怨气洪流吞噬的祭品。
正好，省得她亲自动手。
她飞在前面，身后，那上百个村民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竟也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形成了一支沉默而诡异的追随大军。
越往深处，空气中的阴冷与绝望就越是浓重，仿佛连光线都被这沉重的怨气压得弯折。
很快，龙夭夭在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窟前停下了脚步。
洞窟入口黑得深不见底，仿佛巨兽张开的嘴，正不断吞吐着肉眼可见的灰色雾气。墨千魂给的地图上说，阵眼就在这洞窟的最深处。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洞窟内别有洞天。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溶洞，洞顶垂下无数狰狞的石钟乳，而在溶洞的正中央，悬浮着一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那是一颗约有房屋大小的，不规则的黑色晶体。
它通体漆黑，表面却流转着妖异的光泽，仿佛凝聚了世间最深沉的暗。它在缓缓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整个洞窟的怨气随之起伏，像一颗活着的，由纯粹的憎恨与痛苦构成的巨大心脏。
“找到了。”龙夭夭舔了舔嘴角，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颗黑色心脏的影子，满是狂热。
这就是她要找的“炸药桶”。
她能感觉到，只要给这东西一下，整个怨魂谷都会被瞬间引爆。
她不再压抑自己的力量，魔气与龙气毫无保留地自体内喷薄而出，在她身后交织成一道模糊的金色龙影。那柄被她嫌弃的黑煞刃出现在手中，嗡嗡作响，似乎也为即将到来的破坏而兴奋。
“给老娘……碎！”
她娇喝一声，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刀身，整个人如同一颗金色的流星，朝着那颗巨大的怨气核心，狠狠劈了下去！
“锵——！”
黑煞刃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黑色晶体之上，却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巨响。一股难以想象的反震之力传来，龙夭夭只觉得虎口剧痛，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狠狠地弹飞出去，撞在了一侧的岩壁上。
她闷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而那颗黑色心脏，仅仅只是表面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纹。
“还挺硬。”龙夭夭从岩壁上滑落，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眼中的疯狂不减反增。
越是难以摧毁，摧毁它时的快感就越是强烈。
她正准备积蓄力量，发动更强的一击，异变却从那道裂纹处开始了。
一道比之前在谷口遇到的怨魂要尖锐、恶毒千百倍的凄厉尖啸，猛地从裂缝中钻出，化作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狠狠轰在龙夭夭的识海之中。
饶是她神魂强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震得头晕眼花，眼前发黑。
紧接着，从那道裂缝中，涌出无数道黑色的怨气触手，如同活物一般，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而来。
龙夭夭眼神一凛，挥刀斩断了数根袭来的触手，但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而上，其中一根锋利如刀的触手尖端，擦着她的手臂划过。
龙族强悍的肉身挡住了大部分伤害，但那股怨气中蕴含的极致恶毒，还是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金中带红的始龙之血，立刻涌了出来。
龙夭夭吃痛，下意识地甩了甩手臂。
几滴鲜血，在空中划出几道金色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溅入了那颗黑色心脏的裂缝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
当那几滴始龙之血融入怨气核心的瞬间，整个洞窟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颗搏动不休的黑色心脏，猛地一滞。
下一秒，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暖、浩瀚、至纯至阳的金色光芒，从那道细微的裂缝中，轰然迸发！
那不是光。
那是净化。
是镇压。
是凌驾于一切怨毒与憎恨之上的，源自生命初始的绝对法则。
那颗由万年怨气凝聚而成的黑色晶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凄厉的尖啸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来自无数个灵魂深处的，一声解脱的叹息。
金光没有丝毫暴戾之气，它只是温柔地、不容置喙地席卷了整个洞窟，将每一缕灰黑色的怨气都尽数包裹、同化。
龙夭夭呆立在原地，手臂上的伤口在金光下迅速愈合，可她心里的窟窿，却越破越大。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她寄予厚望的“灭世炸弹”，在她面前变成了一颗普照万物的“小太阳”。
金光冲出洞窟，冲向天空。
怨魂谷那片被铅灰色浓雾笼罩了数万年的天空，被这道金光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久违的、温暖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洒满了这片死寂的山谷。
谷内，阴风止息，死气消散。
那些灰黑色的嶙峋怪石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一点点稚嫩的绿芽。
空气中那股腐朽绝望的气味，被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新所取代。
而那些跟随着龙夭夭，聚集在洞窟外的上百名村民，沐浴在这片金光之中，身体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身上那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地从皮肤上褪去。
他们骨瘦如柴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
他们空洞麻木的眼神，渐渐被迷茫所取代，然后是痛苦，是回忆，最后，是劫后余生的清明。
那个一直用头撞墙的壮汉，停了下来，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和不远处的墙壁，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抱着头，发出了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痛苦呜咽。
那个抱着腐烂布娃娃的孩童，低头看着怀中那团污秽不堪的东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响亮而真实，充满了孩子的委屈。
那个在门槛上梳着光头的妇人，泪水无声地划过她满是皱纹的脸颊，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想起了这个村庄曾经的模样。
他们都活过来了。
从那个被怨魂诅咒的，日复一日重复着痛苦的无间地狱里，活过来了。
他们抬起头，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金光喷涌而出的洞窟入口。
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被万丈金光笼罩，被初生暖阳映照，金发飞扬，宛如神只的身影。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是这个身影的出现，结束了他们永无止境的噩梦。
是她，带来了光。
“扑通。”
那个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壮汉，第一个朝着洞窟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深深地磕在刚刚冒出绿芽的土地上。
一个，两个……
“扑通”、“扑通”……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上百名恢复了神智的村民，全都朝着龙夭夭的方向，虔诚地跪倒在地。
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头颅叩在地上，用最质朴，也最隆重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感激。
“恩公！”
不知是谁，用沙哑的嗓音，喊出了第一声。
这声呼喊，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恩公！”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恩公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在焕然一新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无与伦比的崇敬。
洞窟内，金光渐渐散去。
龙夭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雷劈傻了的石像。
她听着外面那山呼海啸般的“恩公”，看着这片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山谷，再感受了一下自己神魂中，那层又厚实了一大圈，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功德金光……
一股凉气，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她……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她来这里，是来释放怨气，扰乱世间的！
是来制造人间地狱，欣赏生灵涂炭的！
结果呢？
怨气被她净化了。
山谷被她搞绿化了。
一群半死不活的村民，被她治好了。
她不仅没能成为毁灭这里的魔头，反而成了拯救这里的……恩公？
龙夭夭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难以言喻的愤怒与荒谬。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厨子，想做一盘麻辣小龙虾，结果颠勺的时候手一抖，把糖当盐，把醋当油，最后出锅的，是一盘甜得发腻的拔丝苹果。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失神地喃喃自语，金色的瞳孔中满是混乱与崩溃。
这一次，总不会再歪了吧？
释放怨气这么纯粹的恶行，总不能再变成净化怨气，普度众生了吧？
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而无情的耳光。
就在龙夭夭的世界观即将崩塌重组之际，在她面前，那片怨气核心彻底消散的地方，一缕与周围温暖气息格格不入的，至阴至邪的黑烟，顽固地盘踞着，没有被金光净化。
那缕黑烟缓缓凝聚，幻化成一张扭曲而怨毒的人脸。
“是谁……是谁坏了本座万年大计！是谁！！！”
一道充满了无尽憎恨与不甘的嘶吼，不像是从空气中发出，而是直接在龙夭夭的脑海中炸响。
那张怨毒的脸，死死地盯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