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瑶打开家门，看着自己精心布置、充满烟火气的小窝，那股烦闷非但未消散，反而发酵起来。
她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随手放在方桌上，目光扫过封面上“英雄赞歌”类似标题的字样，心里更是一刺。
她随手在小菜园摘了点小白菜和番茄。
水龙头哗哗流着，陆云瑶机械地清洗小白菜。水珠溅到脸上，带来凉意，却浇不灭心头的无名火。
她越想越觉不对劲。
一首专门为他写的歌？
文工团创作节目需要英雄素材不假，但这么急匆匆地、亲自送到家里来，还刻意强调是“为他创作”？这关怀，是否有点…过于刻意了？！
她烦躁地把洗好的小白菜扔进盆子，拿起一根翠绿黄瓜准备拍凉拌菜。
“啪！啪！啪！”她下手有点重，砧板被震得咚咚响，黄瓜碎块飞溅。平时她总小心控制力道，把黄瓜拍得恰到好处，今天却带着发泄的意味。
“我这是怎么了？”陆云瑶看着砧板上被拍得稀碎的黄瓜，动作顿住。
一股自我厌弃涌上。
林薇什么都没明说，只是送了份乐谱，说了几句关于创作和关心的场面话，自己就在这儿生闷气、胡思乱想，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可那股酸涩情绪，就是挥之不去。理智告诉她不该这样，但情感上，她就是不舒服。
陆云瑶沮丧地放下刀，靠在冰冷灶台边。她不是不相信顾辰翊，她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暗中打量、甚至可能被比较的感觉。林薇那种自信亮眼、仿佛能凭借工作名义自然而然介入他们生活的姿态，让她隐隐感到压力。
天色渐暗，陆云瑶心不在焉地做好了晚饭：清炒小白菜，拍黄瓜（虽然碎了点），蒸了米饭。她坐在桌边等着，没开灯，屋子里有些昏暗。以往这时，顾辰翊若没提前说有事，就该回来了。
门外终于传来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
门开了，黄昏的光线泻进来，勾勒出顾辰翊挺拔身影。
他脱下军帽挂在门后，一边解着风纪扣，一边习惯性看向餐桌方向，声音带着工作后的疲惫却依旧温和：“瑶瑶，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陆云瑶应了一声，起身想去开灯，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顾辰翊动作顿了一下。他太熟悉陆云瑶的每一个细微语气。这声“嗯”，与平时的温软不同，带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他敏锐捕捉到她脸上没什么笑意，甚至有些…强打精神？
“怎么了？不舒服？”顾辰翊立刻走到她身边，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看她脸庞，眉头微蹙，语气关切。他自然伸出手，想探她额头。
陆云瑶下意识偏头躲开。这动作一做出来，她自己都愣了，随即懊恼。顾辰翊的手也停在半空，眼中关切瞬间掺杂疑惑与一丝凝重。
“没…没有不舒服。”陆云瑶连忙否认，声音更低，带着别扭，“饭做好了，快洗手吃吧。”她转身想去厨房端汤，想避开他的目光。
“瑶瑶。”顾辰翊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逃避的认真。他一步上前，轻轻握住她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安抚与坚持。“看着我。出什么事了？”他太了解她，她不是会轻易闹脾气的人，这种低落情绪定有原因。
被他温暖的手掌握住，陆云瑶心里那点委屈与烦闷像找到了出口，鼻子一酸。她抬起头，看着他写满担忧与耐心的眼睛，那些在肚子里盘旋了一下午的话，终于冲破理智闸门，带着委屈和别扭说了出来：
“下午……文工团的林薇林干事来家里了。”
顾辰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仍问道：“她来做什么？”
“给你送东西。”陆云瑶指了指桌上那个此刻显得格外扎眼的牛皮纸袋，“说是你落在他们排练室的，是一份……一份她为你写的歌的乐谱。”她顿了顿，声音更小，带一丝自己都觉得矫情的酸意，“她说……是为你写的，团里要创作新节目，想请你看看……提意见。她说得很为你高兴的样子。”
顾辰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拿起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乐谱快速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些谱线和可能是歌词的句子。他随手将乐谱放回桌上，语气带着明确的不赞同：“胡闹。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看她写的东西？”
他看着眼前低着头、浑身散发低落气息的小妻子，心里没有半分不耐，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与一丝心疼。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的额头，而是温柔地捧起她的脸，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擦过她微红的眼角。
“就因为这个，不开心了一下午？”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笑意，却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
陆云瑶被他看得有些羞窘，想挣脱，却被他捧得更牢。“我…我没有…”她嘴硬地否认。
“傻瑶瑶。”顾辰翊低叹一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在她耳边响起，“首先，谢谢你告诉我你的感受。你心里不舒服，愿意说出来，这很好。比一个人闷着瞎想要好得多。”
他顿了顿，开始解释，语气坦荡而清晰：“林薇是林副司令的女儿。林副司令和我爷爷是多年的老战友。因为这个渊源，林家一直对我家很照顾。她可能在文工团工作，觉得凭借这层关系，做一些事情显得理所当然。但我从未给过她任何超出同志界限的回应。”
他感到怀里的人身体放松了一些，继续说道：“至于这份乐谱，文工团的老杨跟我说过，说是写咱们团的。可能是之前开会时，林薇随口提过创作想法，我根本没在意，更不可能把乐谱落在她那里。这完全是她的个人行为。就算是对接，也是老杨和我对接。”
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看着陆云瑶的眼睛，眼神专注而真诚：“瑶瑶，我向你保证，我对林薇，除了应有的战友和故交之女的客气，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我的妻子，我的家，在这里。”
他握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爱你，就像爱党和国家那样。”
他看着她依旧有些泛红的眼眶，语气带上了一丝郑重的承诺：“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让你觉得不舒服，无论大小，都直接告诉我，好吗？不要自己憋着瞎猜。我们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的感受，对我很重要。”
陆云瑶听着他清晰坦诚的解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掌心的温度，心底那点酸涩和疑虑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迅速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暖意和一丝愧疚。原来是这样…自己真是小心眼了。
“对不起…”她小声说，把头埋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蹭了蹭，“我不该乱想，不该生闷气的…”
“不用道歉。”顾辰翊轻轻抚着她的背，声音带着笑意，“你能吃醋…说明你在乎我。这点，我挺高兴的。”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
陆云瑶闻言，脸上刚退下去的红晕又“腾”地烧了起来，羞恼地捶了他胸口一下：“谁…谁吃醋了！”
顾辰翊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发出愉悦的震动。他不再逗她，松开怀抱，牵起她的手走向饭桌：“好了，革命战友之间的小误会解除了。现在，让我们先解决温饱问题，尝尝我媳妇儿做的爱心晚餐。嗯？这黄瓜…拍得很有力量感啊？”他看着盘子里形状各异的黄瓜块，故意打趣道。
陆云瑶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心里的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她嗔了他一眼：“爱吃不吃！”
灯光下，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一种更加牢固的、名为信任与理解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