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白泽轻声叫了一声。
叶凌低下头,掩饰一般地又喝了一口岩牛奶。
“已经凉了,我给你热一下吧。”白泽没有多问。
“不用。”叶凌嘟囔了一声,一团火苗出现在她的手上,很快,岩牛奶便重新冒出了热气。
“还真是方便。”白泽感叹了一句。
他将地上的杂物收拾好,起身披上了大衣。
“你要出去?”叶凌问道。
“去墓地看看。”白泽说,“下雪了,给老鬼扫扫墓。”
叶凌将杯中的岩牛奶一饮而尽:“我也去。”
白泽的手顿了顿,将大衣递给了她:“外面冷,当心别着凉。”
叶凌没有拒绝,琢磨着等会去找小小,要买些冬天防寒的衣服才行。
等白泽又去取了一件外套,两人便出了门。
天上依然飘着雪,不过在风系异能的加持下,并没有雪花落到两人的身上。
一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都是白泽在讲冬令节的趣事。
“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父亲?”他说。
见叶凌摇头,他笑了。
“他和我母亲就是在冬令节上认识的,不,确切地说,他们早就知道彼此,冬令节上,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叶凌挑眉:“联姻对象?”
“对。”
白泽配合着她的脚步放缓了步速:“在那之前,他们两人并未见过面。我父亲对这门亲事很抵触,他在外面早已有了别的女人,而且我母亲那时候太过温顺,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一直觉得母亲配不上他。”
叶凌“哼”了一声,顾忌着到底是他的父亲,将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
白泽却好像看出了她的意思,唇边含着笑意:“不用想太多,我对那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他继续说了下去:“冬令节的时候,两家的家长安排让他们见上一面。父亲被迫去了,见了母亲之后,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说到底,他终究是个男人,一个温顺的妻子或许会让他觉得无趣,但放在一个美丽,家世不俗,见识广博的女人身上,温顺就成了优点。”
“于是第二年春令节的时候他们结了婚,母亲搬走与他同住,开始帮他打理生活上的种种琐事,他逐渐也越来越信任母亲,会同母亲说许多话——但外面的女人仍然没有断。”
“我想白家主应该是知道的。”叶凌说。
“当然,”白泽说,“母亲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只是不介意而已。”
“父亲并非出身于世家,我的祖父是联合政府最高议员中的一个,我听外祖父说,这门亲事其实是母亲自己要求的。”
“总之他们结婚不久之后,母亲就开始跟着父亲去各种场合,认识各种人……父亲很不喜欢这些应酬,所以后来,就变成了母亲代替他前往。”
“就这样过了几年,我出生了。”
“父亲慢慢收了心,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但谁也没想到,就在我三岁的时候,父亲在一次意外中身亡了。”
“葬礼上,所有人都在安慰母亲。在他们看来,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嫁给父亲之后,父亲虽然给了她妻子该有的尊重,却没有给她作为一个丈夫而应有的爱。如今好不容易浪子回头,却没想到命运无常,竟然死在了外面。”
叶凌笑出了声。
“抱歉,”她说,“没忍住。”
白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没事,我也觉得很可笑。”
“祖父年纪大了,又忽然丧子,一时间身体和精神都垮了。”他说,“母亲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很多事务,一直到又过了两年,祖父也故去了,母亲带着我回了白家。”
“那时候我的舅舅,也就是母亲的哥哥,其实是不想让母亲回去的。他说母亲已经外嫁,如今虽然丧夫,但也没有回娘家常住的道理,会让别人笑话,不如再熬上一段时间再嫁。”
“母亲却说她不想再结婚了,她对外祖父说,父亲那边已经没有她能依靠的人了,她愿意用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帮助舅舅和白家,因为她永远都是白家的女儿,她的心永远向着白家。”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第一时间就给我改了姓,用行动告诉外祖父,就算她只是个女儿,她所生下来的孩子也是白家的孩子。”
“舅舅得了实际的好处,不再反对;外祖父也同意了,毕竟因为母亲在联合政府中的关系,白家也确确实实更进了一步。甚至相比于舅舅的孩子,外祖父对我更好一些。”
“母亲说她不会养孩子,请外祖父教我,自己则借着照顾我的名义一直跟在旁边。外祖父带着我出去应酬的时候她也会去,家中的一些琐事也开始上手跟着管理。舅舅颇有微词,几次三番地使绊子,但都被母亲化解了。外祖父知道了,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他之后便老实了许多。”
叶凌语气中带着讥讽:“我猜不是你外祖父骂了他,而是和他分析了利弊。”
“是。”白泽承认道,“外祖父说,他是要在外面打拼的,家里这些琐事,只会分散他的精力。与其交给外人打理,不如交给母亲——毕竟她是自家人,又只是个女人,难道还能威胁到他不成?”
“呵。”叶凌发出了一声冷笑。
“总之又这样过了两年,”白泽微笑起来,“母亲得到了那颗概念系结晶。”
“原本她在圈子里如鱼得水,人们与她结盟,与她交易,实际上的对话人却是她背后的外祖父和舅舅。”
“但在她真正掌握了概念系异能之后,人们似乎才终于看见了她,也开始思索另一种选择——为什么不能直接是她呢?”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那段时间,我们的日子其实变得更难了。单单是我,就遇到过不下十次的暗杀,更不用说母亲了。”
“是你舅舅?”叶凌问。
“可能还有其他人吧,”白泽说,“母亲没有说过,我也不知道。”
墓园就在不远处,他的外套在叶凌身上有些长了,她裹紧了领口,让冷气不至于钻进去。
“所以你父亲根本不了解白家主,”她说,“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温顺的人,她有着比所有人都大的野心。”
“对,”白泽轻轻笑了,“他其实到死也没有真正地‘看到’母亲。”
“很多男人都是看不见女人的,”叶凌说,“女人在他们眼里是符号,是工具,是低他们一等的奴隶,却永远也学不会像看待一个‘人’一样去看她们。”
“所以他死了。”白泽毫无感情地说,“所以舅舅失败了,所以外祖父不得不看着母亲成了家主。”
“虽然母亲将我当成了弃子,但我其实……很为她高兴。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哪怕不择手段,哪怕被所有人唾骂,她也坚定地去做了。”
“你呢?”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叶凌,“零,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叶凌愣了片刻,“为什么忽然问我?”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身边的风已经消失了。白泽停下脚步,拂去她头上的雪花。
“我想说的是,你要做自己想做的,不要被任何事情裹挟。”他说,“不管你选择人类,还是选择实验体,亦或者两边都不站……我都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