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对白泽了解的不多,但没关系,白韫对他的了解更少。
“他很可靠,”她回忆着最初遇见白泽时的感受,“很细致……也很温柔。”
除了藏了八百个心眼子和她相互试探还想要把她交给守城军换钱。
白韫露出了一个带泪的微笑。
“是啊,”她温柔又骄傲地说,“他从小就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们,嗯,一开始的时候有些误会,不过很快就解开了。”叶凌挑拣着说,“那时候我的队友都不在了,他们收留了我。”
她顿住了。按照计划,她应该将白泽讲得更凄惨一些,讲他这些年如何挣扎着活下来,讲他在外城被人欺辱,讲他在生死边缘一次次徘徊。
但看着白韫期待的目光,她改了主意。
“白泽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她说。
她给她讲黑桃酒馆:“他喜欢喝竹叶青,每次去了黑桃酒馆,他都会点上一杯。”
“泽儿会喝酒了么?”白韫很高兴的样子,“我没有喝过这种酒——或许有机会可以尝尝。”
“他和守城军里的不少人都很熟,我们出入内城的时候,鲜少碰见找茬的,就算有,他三言两语也能摆平。”
白韫微微发愣:“这样么?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不大爱说话,尤其是面对生人的时候。”
“像岩一样?”叶凌问道。
“那倒没有,”白韫笑着摇头,“泽儿那会儿很傲气,不说话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理会对方。”
“傲气……”叶凌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评价。
除了垃圾场那一晚,白泽鲜少提及自己的过去,她只能从他偶尔的只言片语中窥探,拼拼凑凑出来的形象,是个家世出众,从小享受着优越的物质和教育的人。
她觉得白泽的性格底色是善良的,哪怕在荒野那种无序之地,他仍有着自己的底线。而且他的情绪稳定得吓人,换成是她,每天给影和岩收拾烂摊子早就爆炸了。
傲气这个词,她从未想过会与他联系在一起。
“是啊,”白韫的唇边噙着一丝笑意,“他以前其实是个小混蛋来着。”
她拿起桌上的一颗果子剥了起来,叶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白韫的手并不细腻,相反甚至有些粗糙,握着她的手时,她能清楚地感到她掌中的茧子。
那是长久握枪留下的痕迹,叶凌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泽儿从小就很有主见。”白韫慢慢说道,“我父亲,也就是那时的白家家主,一直很疼爱他。”
“到了觉醒的年纪,父亲花费重金寻来了一颗概念系结晶。”她顿了顿,指尖陷入了果肉,汁水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叶凌递了一张纸过去,她接过擦了擦手,继续说道:“泽儿收下了,但转头便自作主张,觉醒了风系异能。”
“父亲气坏了,跑去质问他,我怕他挨打,就也连忙跟着过去。我到现在还能记起当时泽儿的样子。”
白韫的笑容更深了:“他就像平常一样坐在桌边做功课,等父亲发完了火,才转过身说,但我不想要那个。”
“父亲快气疯了,问他到底知不知道概念系结晶是什么,他说知道,当然知道,但我就是不想要。”
“他说我早就想好了,我想要风系异能。而且概念系结晶有什么好?一辈子只能找到一颗,永远也成不了高阶觉醒者。”
“父亲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风系异能有什么用,他又不用去杀异种。”
“他说我当然会去杀异种,我会成为一阶觉醒者,然后把荒野上的异种都杀光。”她笑着摇头,“他就站在那儿,背着光,面对我父亲的震怒,他反倒笑得很开心——你知道吧,就是那种歪着嘴,明知道你看了会生气还故意笑出来气你的那种笑。”
叶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从来没见过。”
“也是,”白韫笑吟吟地说,“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忽然沉默,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被磨平的棱角,被消磨的志气——寥寥数语,直白而粗暴地将结果呈现在她面前,而中间有大段空白岁月,她只能凭想象填充。
是伤痛,是挣扎,是屈辱,是不甘,是所有她能想到的,和所有不能、不敢、不忍想的。
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白韫抬起头,看到零正看着自己,目光温柔清澈。
零指了指自己的手,她赫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果子捏得一团糟。
白韫丢下果子,一边擦手一边叹气。
“泽儿恨我是应该的,”她说,“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叶凌并未接话,而是歪了歪头。
“白泽喜欢吃烤柴兔肉,”她说,“晚餐中有吗?”
……
柴兔肉并不在内城的菜谱中,但对白韫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她吩咐下去,晚餐的餐桌上果然就出现了一份热腾腾的烤柴兔肉。
“泽儿,尝尝这道炸小排,你小时候最爱吃了。”她热切地看着白泽。
白泽瞥了一眼:“现在不喜欢了。”
白韫原本伸出去想给他夹菜的手又放下,有些局促。
一块炸小排被放到了白泽的盘中。
“吃。”叶凌简洁地说。
白泽微微一叹,听话地吃了起来。
白韫松了一口气,对叶凌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好吃吗?”她问,“是刘婶的手艺——你还记得刘婶吗?你从小就只吃刘婶做的饭,刚进守城军第一个月,回来的时候瘦了一大圈,吃饭狼吞虎咽的,我还以为那边不给你饭吃,结果你说他们做的饭菜味道闻起来像是泡烂了的虫子。我还笑你难道真的闻过虫子吗——”
“不但闻过,还吃过。”白泽平静地说。
白韫的手抖了一下,刺痛般地移开了目光。
她深呼吸了几次,勉强笑道:“不说这些——结晶已经拿来了,吃过饭你们再……”
“我不要你的东西。”白泽说。
他放下了筷子,冷淡地看着她:“我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李叔说你可以让我们在内城多逗留几天。”
“可以的!”白韫连连点头道,“你要带零去的那家餐厅——我已经让人预约了,明天你们就可以去!”
“我也不需要你——”
“白泽,”叶凌打断了他,“阿姨是好心,别那么没礼貌,说谢谢。”
白泽的眉头皱了又松开,最后在影咬牙切齿的注视下捏了捏她的手。
“谢谢。”他低声对白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