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合上，老夫子的手指还悬在发送键上方。大番薯那句“要是秦先生没带豆浆呢”还在耳边飘着，像块没咽下去的饼。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
三秒后，睁开。
眼神稳得像刚调好的投影仪焦距。
“他会来。”他说，“而且会站在我这边。”
大番薯一愣：“你咋知道？”
“我算的。”
“你不是说不能乱用金手指嘛，上次还讲‘预知多了容易脑仁疼’？”
“那是对别人。”老夫子打开笔记本，插上电源，“他是秦先生。”
电脑亮起，桌面干净得像是从没被人用过。他新建一个ppt，标题打了一半又删掉，最后只留下四个字：项目复盘。
大番薯凑过去看，脑袋快贴到屏幕上：“这就开始了？可邮件还没发啊。”
“不发了。”老夫子调出财务系统后台数据，“群发举报太糙，容易被说成情绪失控。咱们要的是——让他自己掉进坑里。”
“那这ppt是给谁看的？”
“明天早会。”老夫子一边拖动图表一边说，“老赵肯定会在会上提‘员工心理评估’的事，只要他开口，我就亮数据。五年项目对比，亏的都是他的，赚的都是我的，看谁还信他那一套。”
大番薯挠头：“可……万一没人信你呢？”
“有人会替我说话。”
“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了一下。老夫子瞥了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消息来自金手指内部提示：
【秦先生将于今晚21:47开始撰写支持材料，预计耗时两小时十七分钟。】
大番薯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紧张起来：“你又看到了是不是？你刚才闭眼，根本不是在想事儿，是在偷看未来！”
“不算偷。”老夫子关掉通知，“是借阅。”
“借阅也得还吧？上次你预知完连吃了六根冰棍，说是‘降温降压’。”
“那次是批量查询，这次是单条信息。”老夫子点开共享文件夹，“再说了，我不为自己看，为的是整个团队不受误导。”
“那你现在干啥？等他写完再改ppt？”
“不。”老夫子敲下最后一行数据，“我要比他早一步完成。”
大番薯瞪圆了眼：“那你岂不是得通宵？”
“不用。”老夫子保存文档，命名为《项目复盘参考_v1》，“我只需要留个口子，让他觉得——这东西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把文件上传到部门公共盘，设置权限为“仅查看+评论”，然后在备注栏写了句：“关键结论待补充，请秦工审阅。”
大番薯念完，一脸恍然：“哦！你是想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帮你，是在完善一份本该由他收尾的东西！”
“聪明。”
“可这也太绕了吧！”大番薯抓耳挠腮，“比俺家村口那条狗追尾巴还绕！它转了八圈才咬到，结果啃的是自己屁股！”
“但有效。”老夫子合上电脑，“走，去茶水间。”
“还喝咖啡？你不是说下午四点后喝咖啡晚上睡不着吗？”
“不去喝。”
“那去干啥？”
“等人。”
两人穿过走廊，灯光从白转黄，下班的人陆续拎包离开。保洁阿姨推车经过，朝他们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抹布往左挪了半寸。
意思是：人快到了。
茶水间空荡荡的，咖啡机安静地蹲在角落。老夫子拉开椅子坐下，大番薯则站在窗边，时不时探头往下看。
“你说他真会买豆浆？”
“不一定。”
“那你刚才为啥那么笃定？”
“因为就算他不买豆浆，也会在楼下便利店多待三分钟——挑饼干。”
“你怎么连他挑啥饼干都知道？”
“金手指没告诉我。”
“那是咋知道的？”
“去年团建，他带了一盒杏仁酥，分到最后只剩一块，他还记得给我留着。这种人，做事有惯性。”
大番薯正要接话，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不急不缓，一步一停，像是怕踩碎什么。
门推开，秦先生走进来，手里果然拎着一袋早餐，不是豆浆，是黑米粥，外加两个素菜包。
但他脸上带着笑。
看见他们，一点都没意外：“等我？”
老夫子点头：“嗯。”
“事情查清楚了？”
“差不多。”
“需要我做什么？”
老夫子没直接回答，而是掏出笔记本，打开刚才那份ppt：“你看这个。”
秦先生接过电脑，一页页翻。脸色从平静到凝重，再到微微点头。
“这些数据……都能公开？”
“能。”老夫子说，“原始记录都在系统里，审计可查。”
“老赵那边……”
“他删了浏览记录，但忘了转账留痕。”老夫子轻描淡写，“五百八百的打给水军，备注‘维护费’，挺直白。”
秦先生沉默了几秒，把电脑合上：“明天早会，我发言。”
“谢谢。”
“不用谢。”秦先生把电脑递回来，“我是看不过去。公司不是靠谣言运转的。”
大番薯在一旁听得热血上头，差点脱口而出“咱现在就去贴大字报”，被老夫子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那……ppt结尾这块空白？”秦先生指着刚才看到的位置，“你要我补什么？”
“一句话就行。”老夫子看着他，“以你的身份，说一句你觉得最该说的。”
秦先生明白了，点点头：“行。”
三人又聊了几句细节，秦先生便说自己得回家准备材料，毕竟时间紧。
“你打算几点开始写？”大番薯突然问。
秦先生笑了笑：“九点半吧，吃完饭收拾完，正好静下来。”
老夫子没说话，心里却已经知道——
九点四十七分。
一分不差。
等秦先生走远，大番薯立刻压低声音：“夫子哥，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打开电脑再改一遍ppt？”
“不想。”
“真的？”
“真的。”
“那你为啥一直摸U盘？”
老夫子低头一看，发现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内袋。
他顿了顿，把手抽出来：“习惯。”
“你也有习惯？”大番薯乐了，“我还以为你跟机器人似的，设定好程序就绝不偏差。”
“我不是机器人。”老夫子站起身，“我只是……不想输。”
“那你现在赢了吗？”
“还没。”老夫子看了眼手表，“但已经站在擂台上了。”
他们走出茶水间，楼道灯自动亮起。大番薯一边走一边嘀咕：“你说老赵明天会不会当场认错？”
“不会。”
“那他会干嘛？”
“他会装傻，然后反咬一口，说我煽动同事、制造对立。”
“那咋办？”
“就让他咬。”老夫子停下脚步，“等他张嘴那一刻，秦先生的发言稿就会出现在所有人邮箱里。”
“哇！”大番薯眼睛一亮，“那不等于当众打脸？”
“不止。”老夫子继续往前走，“是让他明白，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才是最见不得光的那个。”
回到工位，老夫子重新打开电脑，没有修改ppt，而是打开了部门日程表。
明天早会，主持人是老赵。
议程第一条：通报近期舆情管理情况。
第二条：讨论个别员工行为规范问题。
第三条：项目进度汇报。
老夫子盯着第三条，鼠标轻轻一点，把“项目进度汇报”调到了第一位。
提交。
系统提示：已同步更新，请注意会议节奏调整。
他关掉页面，靠在椅背上。
大番薯坐在旁边，啃着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半根香蕉，含糊不清地说：“你说……老赵看到议程变了，会不会觉得不对劲？”
“会。”
“那他会不会取消会议？”
“不会。”老夫子淡淡道，“他等这一天很久了，不可能退。”
“那他就等着被锤吧！”大番薯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笔筒跳了三跳。
老夫子没笑，也没接话。
他知道，真正的反击不在嘴上，而在节奏里。
就像下棋，你得让对手以为自己占了先机，其实每一步都在你算中。
他看了眼时间：18:23。
距离秦先生开始写材料，还有三个小时十三分钟。
距离明早例会，还有十四小时三十七分钟。
一切，正在按计划推进。
大番薯忽然转过头：“夫子哥，你说……金手指能不能预知我明天午饭吃啥？”
“不能。”
“为啥？”
“因为它不够重要。”
“那啥才算重要？”
老夫子看着屏幕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倒计时，轻声说：
“能让一个人当众闭嘴的事，才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