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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死一般寂静,苏厌浥走出殿外,台阶之下,黑衣笼身的上百人早已跪成一片。
见了他,众人齐声高呼道:“恭迎君上回宫。”
魔宫的主子换或不换,对他们影响皆是不大,魔君之位本就是有能者得,谁是魔君,谁便是他们的主子。
苏厌浥目光淡淡瞥向他们,甩袖离去,而台下跪着的众人却连头也不敢抬。
纪昭珩自然不会多看他们一眼,他跟上苏厌浥,在他身侧明知故问道:“阿浥是要去往何处?”
“你不妨猜猜,若是他们晓得你是何身份,会不会将你这仙尊大卸八块。”
苏厌浥开口之时眼里藏着促狭,心底也不由得暗想,如今魔宫剩余的这些墙头之草,能不能有那个本事与纪昭珩相抗。
听了这话,纪昭珩语气十分笃定道:“我猜阿浥舍不得。”
苏厌浥目光看向前方,双手负在身后,指尖轻扣于腰后,透着几分闲适,对纪昭珩所言却避而不谈。
很快,两人绕过魔宫前殿,来到一处昏暗的洞中口。
洞口外,四人正守于此地,他们显然是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此刻看见苏厌浥,顿时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然而苏厌浥却挥手,妖力自他掌中挥出,挟着弯月双刃出鞘,四人顷刻间倒地。
能够守在此处的,必然是阎丰信任之人,既如此,他并没有留他们的必要。
沿着湿滑的石阶一直往下走,是一道石门,苏厌浥抬手,妖力转动墙上正仰首吐着信子的石蛇,蛇头倒转一圈后,只听“轰隆”一声,石门缓缓向上升去。
这门一开,一股子寒气便迎面而来,苏厌浥神色未变,继续往里走。
纪昭珩跟着他,察觉到周身的寒气入骨,他眉间微蹙,掌心青光浮现,那件织金大氅已被他拿在手中。
快步上前,纪昭珩将大氅抖开,从身后披上苏厌浥肩头,低声轻语道:“此地可是有寒石?”
双华便为寒石所铸,对于寒石所散发的寒气,他格外熟悉。
见他仅凭寒气便认出此地有寒石,苏厌浥并不意外,他淡淡开口:“比不得你的双华。”
双华是万年寒石所铸,而此地寒石不过是小小一块,不足千年。
可即便是如此,凡人若是在此地待上一夜,恐怕也会要了性命。
他与纪昭珩皆是不惧寒气之人,此刻被暖意笼罩,苏厌浥不自觉将手搭上大氅的领口处,口中却道:“本君可不是体弱之人。”
说着,他脚下步伐又快了几分。
见他脚步如此匆匆,纪昭珩便知他是惦记着关在里面的人,他眸色微暗,口中却轻言道:“我总是关怀阿浥的。”
方才两人穿过石门,便到了一处铺满如墨石板之地,从两处的刑具也能看出,此处乃是施刑之地。
过了这处,又是一道铁门,门上篆刻着纠缠的荆棘与蛇。
源源不断的寒气自门下的缝隙溢出,可见这一室的寒气皆是从何而来。
门后,污浊的黑水上方,正吊着四个铁笼,铁笼距离水面不过咫尺之遥,水面上肉眼可见的雾气弥漫,缓缓飘向笼中。
而铁笼中,身着脏污血衣的四人正闭着双目,屈起身子靠在笼边。
粗糙的铁链将他们的双手与脚束在一处,裸露在外的肌肤可见狰狞的伤口泛黑。
四人被关在此地,不见天日多时,连感官似乎都变得麻木起来,面对骤然照进来的光亮,竟无一人有反应。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不过是一年未见,便不识得本君了。”
“哗啦——”
铁链晃动的声音传来,正中的那只铁笼摇摇欲坠,笼中披散着长发,满面污浊之人握紧铁笼,目光直勾勾盯着入口处那熟悉的人影,哑声道:“主上!”
而他身边其余三人此刻也同样反应过来,皆是目露惊喜,同样握紧铁笼。
见郤涉被折磨成这样,苏厌浥沉下脸来,暗恼让阎丰死得太过容易。
他抬手,强劲的妖力自他掌间挥出,一瞬间摧毁那坚固的铁笼,同时裹挟着郤涉的身体慢慢落下。
见他手脚处的铁链,苏厌浥蛮力将其扯断,这才如法炮制,将其余三人救下。
郤涉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便撑着发软的身体扑通跪下,他仰头看着苏厌浥,满怀激动开口:“主上,您终于回来了!”
当初虽不慎被阎丰那厮算计,可郤涉从未相信他口中所说的一切。
他始终坚信,苏厌浥还活着,这是让他撑过一次次酷刑,绝不肯低头半分的信念。
苏厌浥目光落在郤涉脸上,轻嫌道:“郤涉,本君若是不回来,你是不是要将命丧在此地。”
闻言,郤涉羞愧低下头来:“是属下无能。”
那三人也同样跪下,他们是郤涉手底下常用之人,与他同样忠于苏厌浥,无关这人是不是魔君。
嫌弃过后,苏厌浥转过身来,面对纪昭珩,他抬手,掌心朝上。
分明是向他人讨要东西,又偏偏是个不讲理的嚣张痞子,他也不开口,只让仙尊大人自行猜来。
好在仙尊大人素来聪慧,无需多想,他便取出疗伤的丹药来。
将瓷瓶放入苏厌浥掌心,纪昭珩虽未开口,可却将面前之人的手连带着瓷瓶一并包裹在掌中。
不过片刻,他收回手来,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擦着苏厌浥的手指而过。
得了药,苏厌浥转身丢给郤涉,语气冷淡,毫无起伏道:“用了药,自行出来。”
言罢,他是片刻也不在此地停留,当下便离去。
纪昭珩随他一同,直至出了铁门,他方在苏厌浥耳边低语道:“那人便是从前惯爱跟在阿浥身边的护卫?”
苏厌浥虽说喜欢独来独往,可从前身边倒也是时常跟着个小护卫,两人还是死对头时,他倒也常见郤涉,只是未曾将其放在心上。
他以为,如苏厌浥这般冷心之人,不会将一个护卫放在心中,现下看来,这人在其心中倒是颇有地位。
许是看在他献了药的份上,苏厌浥微微偏过头来看向他,轻笑道:“明知故问。”
纪昭珩同样笑着问他:“那阿浥可要抽空与我共赴渤海?”
如今这人回了魔宫,他若是不费一些心机,怎能将人哄回太微宫。
听他提起渤海,苏厌浥瞬间想到肴味楼,这神秘的无影船主,他确实有兴趣想要见一见。
只是此刻他自然不能轻易答应纪昭珩,若是让这人牵着鼻子走,那他还有何脸面立威?
无需多想,苏厌浥立刻回绝道:“此事他日再议。”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出山洞,到了洞外,苏厌浥便将身上的大氅解下,随手扔给纪昭珩。
不过眨眼的功夫,纪昭珩已将那大氅收入须弥戒中,同时掌心多了一块油纸包裹的方糖,他去了油纸,将糖喂入苏厌浥口,继续在他耳边柔声诱哄,恨不得即刻就将这人拐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