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三一脚踏进姜念彤的房间,脚步顿了顿
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不香,但很暖和,钻进他鼻子里,常年被血腥味和汗味包裹的脑子,奇异地静了一下。他撇了撇嘴,没当回事。
他李十三活这么大,天老大他老二,谁的看法他都懒得鸟,更别提揣摩别人的心思
可今天,他一整天心里都是空落落的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床头,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相框
照片上,是姜念彤和姜厌离,那时候的念念还是个小不点,笑得一脸傻气
李十三用手指在照片上那张小脸上划了一下,眼神有点发直
他这辈子见惯了刀光剑影,见惯了缺胳膊少腿,唯独对这种干净得一尘不染的东西,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叹息,声音压得很低:“念念…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是这德行。”
此时此刻,他是不是该伤心?或者,一个人偷偷掉两滴眼泪?
可他就是做不到。那感觉太他妈肉麻了,浑身皮疙瘩。
李十三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热,跟发烧了似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使劲眨了眨眼,眼前好像晃过一个人影,看不太清,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姜念彤。
李十三扯了扯嘴角,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没走啊?一直跟着我干嘛,跟以前一样,黏人精。”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了过来,有气无力的,但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木头…你变温柔了”
李十三点了点头,脑子里莫名想起了项一鸣和玄螭的对话。他学着玄螭那股拽拽的调调,开口道:“人嘛,总得跟着时代变。”
姜念彤的身影渐渐清晰了些。李十三盯着她,问:“你…为啥不去冥界报道?”
姜念彤轻声说:“嗯…大概是因为我想陪着你吧。来勾我魂的阴差,都被我躲掉了。”
李十三又问:“那你为啥离我那么远?”
姜念彤的脸色白了几分,但还是硬挤出一个笑:“你果然是块木头…连自己是什么体质都不知道?离你越近,你纯阳的体质对我的伤害就越大,我就越难维持现在的样子。”
李十三眉头紧锁,语气硬邦邦的:“你活着的时候就被病折腾得够呛,死了好不容易解脱了,还非得待在我身边受罪,你图个啥?”
姜念彤耸了耸肩:“因为…我舍不得你和姐姐。姐姐那边…我不敢看,我怕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我心疼…”
她皱起小脸,带着点委屈和埋怨:“你变了以后…也开始把我当个病人看了吗?以前我总粘着你,就是因为你从来没把我当成病人来可怜。”
李十三摇头,第一次,用一种他以前绝对会觉得肉麻到死的认真语气说:“我不是可怜你。我是觉得,你他妈就不该遭这份罪。这不公平。离我远点,赶紧去投胎,下辈子,健健康康的”
“公平”这两个项一鸣常挂在嘴边的字,以前在李十三眼里跟放屁没区别。但现在,他真的变了。
姜念彤沉默了两秒,然后突然笑了。她开始朝李十三走过来,身形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淡。每走一步,她脸上的痛苦就多一分,但她还是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别过来!”李十三厉声喝道,伸手想拦。
姜念彤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她疼得声音都在抖:“木头…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希望你能…保护好姐姐…”
“我他妈让你别过来!!”李十三真的急了,大声的喊了出来
姜念彤脸上的痛苦越来越重,却硬是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跟照片上那个小太阳一模一样:“活着的时候…你就总不让我靠近…现在,我只想…”
她终于走到李十三面前,伸出虚无的手,轻轻抱住了他。在李十三震惊的目光中,她的身体开始像沙子一样,一点点消散。
“以后…照顾好自己…别太早来找我…”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中,姜念彤的身影也彻底化作点点荧光,没入李十三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李十三就那么僵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想要推开她的姿势,怀里却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冰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虚幻的温度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暗骂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他就那么站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他想找人打架,想把整个世界都砸个稀巴烂,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换不回那个粘人的小丫头
他第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一种比被人打断骨头还难受、还磨人的滋味。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张照片,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照片里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笑脸
突然,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在了玻璃上
李十三愣住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一片湿润
他皱起眉,眼神里全是困惑和烦躁,像是在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搞什么。”
他低声骂了一句,抬手用袖子狠狠地抹了把脸,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他这辈子,流过血,断过骨,被体内那股力量折磨得死去活来,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他根本就不会哭
这玩意儿是自己掉下来的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不是为了掩饰哭泣,而是为了压下那股几乎要把他撕裂的情绪。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的闷哼从指缝间泄露出来,充满了不甘和无力
门外,玉藻前和项一鸣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玉藻前的眼眶红红的,紧紧抓着项一鸣的衣角
项一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眼神复杂。他知道,从今晚起,李十三不再是那个只为战斗而活的独狼了。
他心里,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