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站在原地,眉心那股温热还在,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按着,不痛也不痒,却让他眼皮一跳一跳的。他没抬手去摸,也没睁眼,只是觉得识海里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像潮水来回冲刷着岸。
光来了。
不是从外头照进来的那种,是自个儿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一开始是一点,接着成片,最后整个识海都亮了,像是夜雨后掀开屋瓦,看见满天星斗倒灌下来。那些星星不静止,每一颗都在动,划出细长的轨迹,像剑锋划过空气留下的残影。
耳边响起声音,又不像真有谁在说话。
“何为剑?”
“为何持剑?”
“若天下无剑,可还须你?”
问题一个接一个,不急不缓,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林风想答,张了嘴却发现词不够用。他脑子里闪过谢晓峰蹲在井边洗手的样子,想起上官燕收剑时手指在剑脊上停顿的那一瞬,还有司马长风嚼草根时眯起的眼睛——这些人没教过他怎么回答,但他们的背影好像早就写好了答案。
他忽然笑了下:“我娘说过,力气大不算本事,能不用力气才是真厉害。”
话落,识海里的星光猛地一顿,随即缓缓旋转起来,聚成一道螺旋状的光流,顺着经脉往下淌。所过之处,筋骨发烫,血液微鸣,像是冬天里冻僵的手泡进了温水,又麻又胀,却不难受。
眉心那热度越来越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嵌进去,稳稳当当,像钉子敲进木头。
他知道,这是剑道本源在认主。
他没拦,也没催,就那么站着,任由那股力量游走全身。等到它自己停下时,他才慢慢睁开眼。
视线变了。
树梢晃动的弧度在他眼里成了招式拆解,风掠过石阶的路径清晰如线,连远处一只蚂蚁爬行的节奏,都像是某种剑诀的节拍。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纹间竟浮现出淡淡的剑痕光影,一闪即逝。
他眨了眨眼,世界依旧带着剑意的轮廓。
张三丰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枯枝拄地,目光落在他双瞳上,停了片刻,嘴角微微一动。
“开了。”
林风没问开什么,他知道,是剑目通神。
老道没再多说,只把枯枝往地上一点。青石板上没留下印子,可一圈波纹般的痕迹却悄然扩散开来,地面似水,映出一幅虚影——武当山上,晨雾未散,一群孩童手持木剑,在院中比划。有个瘦小的身影格外认真,动作笨拙却一丝不苟,脚下踩的是最基础的“起手式”。
林风心头一紧。
那孩子,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画面再变:一位白发老者坐在松下,手中无剑,只以指代剑,缓缓划出一道弧线。围坐的弟子们纷纷点头,有人眼中泛光,有人闭目沉思。再往后,不同门派的剑客陆续登门,峨眉的、古墓的、丐帮的,甚至西域刀客也来了,各自亮出家传绝学,却没人争高下,反倒互相拆解、融合,如同切磋厨艺。
“这便是新武当。”张三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落地,“不立门户,不论出身,只传剑理,不争剑名。”
林风沉默。
他握了握拳,掌心那把黑剑还在,轻得像没重量。可他知道,现在真正沉的,是心里的东西。
他曾以为变强就是为了打赢,赢了就能安心。可打到最后,赢的人累了,输的人死了,江湖还是乱。直到刚才那一场净化,万剑归宗,他才明白——剑不是用来分胜负的,是让人能好好活着的。
就像他娘做的饭,不是为了比谁吃得快,而是为了让一家人坐在一起。
他抬头,看着张三丰:“您不怕我拿这本源,另立山头?”
老道笑了:“你要真想,早走了。还站在这儿干啥?”
林风也笑了,笑完,弯腰将黑剑横放在膝上,盘腿坐下。他没运功,也没凝神,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
云飘过,不急;风拂面,不躁;溪水绕石,自然成曲。
他忽然想到系统提示里蹦出来的那两个字——《道德经》。
以前总觉得是老头子讲的大道理,听不懂也懒得听。
现在却懂了。
“上善若水……”他低声念了一句,又摇头,“不对,不是像水,是本来就是水。”
剑也一样。
不该是砍人的利器,也不该是护道的法器。
它该是风,是雨,是日出时洒在屋檐上的第一缕光——无形,却无处不在。
他闭上眼,以剑目观天地。
这一次,不再拆招,不再寻破绽,只是看。
看山如何立,看水如何流,看人如何行走坐卧。
心静了。
就在这一瞬,识海深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锁扣打开。一股新的感知蔓延开来,不是力量暴涨,也不是招式顿悟,而是一种“知道”——他知道未来会有多少人练剑,多少人放下剑,多少人因剑而活,因剑而死。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只做一个剑客了。
他得做个种树的人。
让后来者,能在阴凉下练剑,不必再淋雨,不必再拼命。
他睁开眼,看向张三丰:“我想试试。”
老道点头:“试什么?”
“试一试,把十七剑变成千人会的剑法。”林风说着,伸手抚过黑剑表面,“不藏秘,不设关,谁来都能学,学了也不必非得打赢谁。”
张三丰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转身,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圈。
“那就从这儿开始。”
林风没动,就坐在圈里,双手平放膝上,黑剑横于两掌之间。
他不再想着融合点数,不再惦记系统任务,也不再去想过去那些仇、那些伤。
他只想一件事——
怎么让明天的孩子,提起剑时,眼里没有恨。
天光渐亮,山脚石阶上多了些露水。
一只蜘蛛在石缝间拉丝,来回穿梭,织出一张不规则的网。
林风看着那根细线,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
丝线颤了颤,却没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