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飞得极快,直冲面门。
林风袖中银针一震,他没去接,也没躲,反而脚尖在船板上轻轻一点,那木船还没晃稳,他人已倒跃而出。三丈距离,踩着芦苇尖掠过江面,衣角都没沾水。
身后渡船“轰”地炸开,碎片四溅,不是被谁击毁,而是整条船从内部崩裂——船底早被人挖空,填了火油与硝粉,只等他踏上便引燃机关。若他再慢半步,此刻已是江心焦尸。
芦苇荡沙沙响,七艘画舫无声合围,呈北斗之势锁住江心要道。乐声又起,琵琶轻拨,舞姬彩袖翻飞,红纱掩面,在甲板上旋身起舞。看似赏心悦目,可每根彩带摆动的节奏都暗合杀机,细如发丝的毒针藏在带缘,随舞姿弹射,悄无声息。
第一波针雨袭来时,林风正立于一根细长芦苇梢头,风吹得人摇晃,他却站得稳当。右手搭在剑柄上,掌心一推,未拔剑,仅以内力自剑格激出一道弧形剑气。
嗡——
剑幕如伞撑开,环形气劲层层外扩,与漫天毒针相撞。绿烟骤然迸发,一团团在江面炸开,像是谁往水里扔了一把腐叶。那些针竟遇空气即化毒雾,若非他反应快,真气护体,光是吸一口就得七窍流血。
“挺会玩。”林风低笑一声,“歌舞升平里下蛆,你们天尊还挺懂市井情趣。”
话音未落,第二轮彩带甩出,角度更刁,三艘画舫同时前移,封死退路。毒针密度翻倍,夹杂着细微破空声,显然是淬了音刃之法,专扰心神。
林风不再硬挡。
他足尖一点,身形斜掠,借着剑气余波在水面滑行数丈,避过主攻方向。左手掐指,默运太极剑意,将夺命十三剑的杀伐之气压进柔劲之中,像把刀裹进棉布。待第三波针雨临头,他猛然转身,右掌再次拍向剑柄。
这一次,剑气不再是圆幕,而是化作一道半月形弧光,贴着江面横扫而出。
轰!轰!轰!
三艘靠前的画舫底部接连爆响,船身剧烈颠簸,舞姬立足不稳,纷纷跌倒。彩带乱舞,毒针射偏,尽数扎进甲板或落入江中。有两根针擦过林风肩头,划破衣料,皮肤上留下浅浅血痕,火辣辣地疼。
他低头看了眼伤口,又抬眼望向那几艘乱了阵型的画舫,冷笑:“你们这批货,练武比杀人认真多了。”
江风忽紧,乐声戛然而止。
七艘画舫同时熄灯,红灯笼一个接一个灭掉,仿佛集体入殓。江面陷入短暂死寂,连芦苇都不再摇晃。
就在这片安静里,下游湍急处,水波突兀隆起。
一具尸体浮了上来。
肿胀发白,双眼外凸,嘴唇青紫,明显已在水中泡了多日。那人右手紧攥半截断剑,剑格处有个模糊印记——是个“谢”字,周围刻着云雷纹,正是谢家剑侍独有的徽记。
林风瞳孔微缩。
他还记得上岸前摸过的那块铜牌,上面也是半个“谢”字。这人,怕是谢家派出去送信的旧部,半道遭伏,尸沉江底,如今被水流冲出。
可不等他细看,江面又起涟漪。
水下有动静。
不止一处,至少六个人,正悄悄朝尸体游去,动作极轻,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水鬼,打算抢尸灭证。
林风冷哼一声,反手拔剑,却不奔人去,剑锋一转,斩向脚下成片芦苇根部。
咔嚓、咔嚓!
数十根粗壮芦苇应声而断,顺着急流疾冲而下,像一排排削尖的竹枪,直插江心。水下黑影猝不及防,两声闷哼传出,紧接着血花在水中晕开——两名水鬼被芦苇贯穿胸腹,挣扎几下便不动了。其余人吓得立刻后撤,浮出水面换气的瞬间,被林风一记剑气扫中脸颊,惨叫着沉了下去。
江面重归平静。
林风纵身跃下,落地前一掌拍向水面,激起三尺浪墙,挡住可能残存的窥视视线。他趁机游近尸体,剑尖勾住手腕,拖着往浅滩靠。
刚把人拉上岸,脑中系统提示响起:
【检测到谢家剑侍遗骸,死因:情殇剑气侵蚀三日,经脉尽碎,融合点+200】
林风眉头一跳。
情殇剑气……又是慕容秋荻的手笔。
她不仅炸了三山,还派人沿江清理谢家残余势力。这具尸体,多半是奉命前往断魂崖报信的信使,结果半路被截杀,连尸首都想毁掉。
“看来我这条路,走得还真是热闹。”他低声说,语气里没什么怒意,反倒有点无奈,“一边追我,一边清场,你是生怕我不知道你来了?”
他蹲下身,仔细翻检尸体。
衣裳早已泡烂,腰带断裂,身上没有令牌或书信。正要放弃时,手指在胸口内袋摸到一块硬物——是一张折叠的油纸,外层涂蜡,防水做得不错,只是墨迹已被水浸得模糊。
展开一看,只剩零星几个字还能辨认。
中间有“云来”二字,歪歪扭扭,像是仓促写下;下方画了条曲线,可能是江流走向;左上角还有个箭头,指向东北方向。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林风盯着那两个字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下:“云来镇?你还真敢留名。”
他想起怀里那块铜牌,掏出对比了一下。铜牌上的“谢”字印记,与尸体手中断剑的徽记几乎一致,只是尺寸略小。两者拼在一起,隐约能凑出完整图案——像是一座山门轮廓,底下写着四个小字,可惜被水泡得看不清。
但这已经够了。
他不用再猜该往哪走。
谢家的人要去断魂崖,必经云来镇。而这人死前三日还在活动,说明镇子目前尚未被完全封锁。只要赶在慕容秋荻彻底收网前抵达,或许还能找到活着的知情人。
林风将油纸小心收好,又把那半截断剑拿在手里掂了掂。
剑身锈蚀严重,刃口崩了好几处,显然不是战死,而是被人缴械后杀害。凶手不屑用它,只把尸体扔进江里,等着自然腐烂。
他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岸边,寻了道石缝,将断剑插入其中,剑尖朝向东北——正是地图残片所指的方向。
“你没能送到的消息,我替你走完。”他说,“至于能不能活着到,那就看老天让不让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
江风猛烈,吹得芦苇大片折断,漂在水面随波逐流。渡口那几条小船早已沉没,归路已断。
他沿着江岸前行,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扎实。夜色渐浓,远处对岸出现一条土路,蜿蜒深入山林,路边立着块歪斜的木牌,依稀可见“云来镇”三字,漆皮剥落,像是多年无人修缮。
林风走上古道,回头看了眼江面。
七艘画舫静静停在那里,灯火全无,像七座漂浮的坟。
他不再停留,迈步进入暮色深处。
走了约莫半里,忽觉脚下一滑。
低头看去,鞋底沾了东西——是种黏稠液体,黑褐色,带着淡淡腥气。他蹲下伸手一抹,指尖传来细微颗粒感,像是混了砂的干涸血渍。
前方路面,也有类似痕迹,断断续续延伸进林子。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路边出现第一具尸体。
是个年轻男子,穿着粗布短打,背靠树干坐着,眼睛睁着,脸上凝固着惊恐表情。脖子上有道细线般的伤口,不深,但精准割开了动脉。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柴刀,刀刃完好,显然没来得及反抗。
林风蹲下检查,发现他袖口沾着同样的黑褐色污迹,指甲缝里还有泥灰混合物。
这不是普通的劫杀。
这是清扫。
有人在他之前,已经沿着这条路动手了。
他站起身,握紧了剑。
前方林间小道被夜色吞没,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他迈出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