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林风背着孩子一路疾行,脚程不停,直到翻过三道山梁,镇口的火光彻底被山脊遮住。铁真真始终没掉队,她一手按着包袱,另一手时不时扶一把额角,发丝早被夜露打湿,贴在脸上。
他停下喘了口气,左肩的布条已经黑了一片,血顺着袖口往下滴,在石阶上留下断续的红点。孩子在他背上昏睡着,呼吸微弱,但体温还算正常。
“快到了。”他说。
铁真真点点头,没问多远,也没再提歇一会儿。她知道现在不能停。
又走了一炷香工夫,前方山势陡峭,两壁夹峙如刀削,中间一道窄道直通崖顶,石阶早已风化,踩上去簌簌落灰。崖口立着一块残碑,字迹模糊,只依稀能辨出“谢”字的一撇。
林风盯着那碑看了片刻,把孩子交给铁真真:“你在这儿等我。”
“我不。”她直接摇头,“你要进,我也进。”
他没争,只是从怀里摸出那封信,墨迹依旧清晰——“三日后子时,断魂崖见——慕容秋荻”。他抬眼望向崖顶,风从缝隙里灌下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石阶。
越往上走,空气越冷。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孤坟,墓碑完整,刻着“神剑谢晓峰之墓”七个大字,笔力雄浑,像是出自名家之手。坟前无香炉,无供品,连杂草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林风走近几步,伸手抚过碑面。石头冰凉,但触感不对——这碑是新立的,最多不过半年。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碑底接缝处,发现边缘有细微的刮痕,像是有人频繁开合。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检测到地下三丈存在空腔结构,疑似人工密道】
他站起身,回头对铁真真说:“这墓是假的。”
“我知道。”她声音很轻,“阿吉哥要是死了,江湖早就塌了半边天。”
林风没接话,抽出长剑,用剑鞘轻轻敲击墓碑四周。第三下时,右下方传来空响。他用力一推,整块石板竟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深不见底。
冷风从洞口涌出,带着一股陈年尘土的气息。
铁真真忽然往前一步,挡在他和洞口之间,手按在腰间短刀上。
“你真的要下去?”她看着他,“如果里面真是阿吉哥……你还打得下手吗?”
林风皱眉:“我不是来杀人的。”
“可你是燕十三。”她声音抖了一下,“夺命十三剑,招招索命。你说不分生死,谁信?”
他沉默片刻,把剑收回鞘中,手掌按在墓碑上:“我练这剑,不是为了重复他的死路。十五剑会吃人,我知道。所以我得找到一条不被剑反噬的路。”
“所以你就非得和他打?哪怕他是谢家最后一个人?”
“我不是寻仇。”他抬头看她,“我是破局。你懂不懂?”
铁真真咬住嘴唇,眼里泛起水光,却硬撑着不让它落下来。“那你告诉我,要是他不出来呢?要是他宁愿躲在这儿一辈子,也不愿再碰剑呢?你是不是还要逼他出手?”
林风没答。
远处一声鹰啼划破寂静,崖顶云层翻滚,日头终于爬上山脊,照在墓碑上,映出一道斜长的影。
他缓缓开口:“若他不出手,我也不出剑。但这一战,迟早要来。不是为名,不是为胜,是为了让这把剑——”他拍了拍剑鞘,“不再害死它的主人。”
铁真真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侧身让开。
林风迈步走向密道入口,刚踏下一阶,头顶忽有风声掠过。
一张卷轴从崖顶飘落,像片枯叶般打着旋儿,正好落在墓前。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清冷而沉稳:
“你们找的人,不在下面。”
两人同时抬头。
崖顶站着一名紫衣妇人,身形挺拔,发髻高挽,一根玉簪斜插其间,衬得眉目如刀裁。她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眼神里没有杀意,却比刀更锋利。
“慕容秋荻?”林风手已握上剑柄。
“是我。”她不动,“你们以为谢晓峰是被我灭门的?错了。那一夜,是他亲手杀了结发妻子,一刀穿心,血溅喜堂。”
铁真真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你胡说!”
“胡说?”慕容秋荻冷笑,从袖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帕子,抛了下来,“那是我姐姐的遗物。她死前写下‘夫君疯魔,持剑弑亲’八字,托人送至江南。我隐忍二十年,只为等一个真相大白的日子。”
林风拾起帕子,展开一看,确实有几行小字,笔迹仓促,末尾一个“谢”字写得歪斜欲倒。
系统警报瞬间弹出:【检测到强烈情绪干扰波,疑似心魔诱导,请保持神志清明】
他闭了闭眼,太极剑意在体内流转一圈,压下心头骤起的躁动。再睁眼时,目光已冷静。
“你姐若真死于谢晓峰之手,当年为何无人提及?峨眉、武当、丐帮,哪一个不会追查?江湖岂能容下一个杀妻狂徒?”
慕容秋荻站在崖顶,风吹动她的衣袂:“因为他当晚就疯了。抱着尸体坐了一夜,天亮后消失无踪。对外只说谢家遭劫,三百口尽殁。没人敢查,也没人愿查。”
“那你呢?”林风盯着她,“为什么现在才说?二十年前你不出现,二十年后偏要挑起这场祸?”
“因为我等的不是时机。”她缓缓抽出腰间细剑,剑身泛着幽蓝光泽,“我等的是一个能逼他现身的人——比如你,燕十三的转世。你每杀一个天尊的人,他就在暗处看一眼。你越接近真相,他越坐不住。”
林风冷笑:“所以你是拿我当饵?”
“我是拿你当镜子。”她剑尖指向他,“让他看见自己当年的模样——执剑成痴,杀人无觉。你以为你在追求剑道极致?其实你正走在他自己走过的死路上。”
林风手指收紧,剑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说他疯了,可你呢?”他抬头,“二十年布局,屠戮无辜,只为引一个人出来对质?你和他,谁更疯?”
慕容秋荻不答,只是轻轻一挥手,那卷轴自动展开,露出内里一幅图——正是断魂崖全貌,中央标记着一个红点,位置与眼下密道完全重合。
“图给你了。”她说,“下面有他留下的东西,或许能证明一切。但我劝你别下去——有些真相,看到的人,都没能活着走出来。”
话音落,她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崖顶雾气中。
林风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幅图,指节发白。
铁真真走上前,低声问:“还去吗?”
他低头看了看密道入口,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面一角有淡淡的墨渍晕染,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他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发现那红点并非画上去的,而是用极细的朱砂线绣成,隐隐构成一个古篆“囚”字。
“她撒了谎。”他说,“这图不是给她准备的,是给另一个人的信物。”
“谁?”
林风没回答,只是把图折好塞进怀里,然后伸手探入密道旁的石缝。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砖,他用力一抠,取出一枚铜牌——上面刻着半个“巡”字。
和昨晚那些差役腰间的令牌,是一对。
他嘴角扯了一下:“官府的人,早就来了。”
铁真真看着他:“你还往下走?”
林风拍掉鞋上的灰,握住剑柄,一步步退回墓前。他盯着那幽深的入口,良久,吐出一句:
“我要是不下去,谁替那些死在镇口的人讨个说法?”
他转身面向铁真真,声音低了些:“你也怕,我知道。但有时候,往前走一步,不是为了赢,是为了不让身后的人再退。”
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碎叶打着旋儿。
他抬起脚,正要再次踏入密道。
铁真真忽然喊住他:“等等。”
他回头。
她站在晨光里,手里握着那块谢家玉佩,指尖微微发颤。
“你答应我一件事。”她说,“如果真是阿吉哥……别一上来就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