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站在屋檐下,手里攥着那枚铜钱,掌心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阿吉已经转身往赌坊内堂走,脚步慢得像拖着千斤重物,扫帚拄地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敲在青石板上,也敲在他脑子里。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瓦片碎屑。刚才那一跃,左脚踩出的印子还在,三寸深,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压过。他试着抬了抬腿,筋骨松快得不像话,体内一股轻盈之气从丹田直窜脚底,仿佛整个人都轻了几斤。
“梯云纵……入门。”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系统界面早就弹出来过,字迹清晰:【融合成功,消耗150融合点。身法评级提升至‘良等’(宗师境标准)。】
点数是昨夜斩退打手、又在阿吉与纪纲交手时捕捉到谢家剑意才攒下的。一百五,几乎是他全部家当。换来的不只是数字变化,而是身体实实在在的反馈——刚才那一跳,不再是靠蛮力蹬地、硬生生把自己甩上去,而是脚尖一点,气息一提,整个人就像被风托了起来。
他闭上眼,回想起阿吉最后那句话:“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你能踩着铜钱跑完三圈。”
不是请求,不是建议,是命令。
而且,人还没走远,就在里面等着看结果。
林风睁开眼,把铜钱往空中一抛,稳稳接住,然后蹲下身,将它轻轻放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面上。他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双脚微分,双膝略曲,体内真气顺着经脉缓缓下沉,足底一阵温热,像是踩在刚晒过的棉被上。
第一步踏出,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第二步,脚尖点地,身形已斜掠而出。
第三步,整个人腾空而起,右脚在空中虚踏一下,竟借着腰劲一拧,凭空再提半尺高度——这是“梯云纵”里“二起楼”的要诀,原本以为至少得练三天才能摸到边,没想到现在竟能自然使出。
他落地时极轻,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浅痕。回头一看,那枚铜钱还在原地,纹丝未动。
“再来。”
这一次他不再试探,直接加速。起步如箭离弦,三步之后便已跃至半空,身形舒展,如同飞鹤掠水。他刻意控制落点,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预设位置,肩不晃,头不摇,连呼吸节奏都没乱。
第五次往返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跳高总怕摔,落地前会本能地绷紧肌肉,结果反而滞涩;现在却像是忘了怕这回事,只管往前冲、往上提,身体自动知道该怎么落。
第六圈开始,他尝试加快变向。刚冲到中途,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银光破空而来!
是铜钱!
他来不及细想,脚下一转,腰身顺势一带,整个人如陀螺般横移半尺,右手在空中一抄——
铜钱入掌,纹丝未颤。
抬头望去,阿吉不知何时已站在屋顶另一端,袖口垂落,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昨夜清明了许多。
“你这身法,”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楚传了过来,“倒有些张真人的味道。”
林风没答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又看了看自己踩出的那一串几乎等距的脚印。他知道这话不是随便说的。能被阿吉拿去跟那个传说中百岁仍立于武当之巅的老道相提并论,哪怕只是一句随口点评,也足够说明问题。
他抬头想说什么,阿吉却已经转身,拄着扫帚往屋脊另一侧走去。步伐还是慢,可背影不再像昨夜那样随时会塌下去。
林风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忽然觉得肩膀一松。不是因为伤好了,也不是因为赢了谁,而是终于把“燕十三的剑”和自己的腿连上了。
剑再快,人跟不上,终究是断刃。
现在,至少能跑了。
他活动了下手腕,正准备再试一遍完整三圈,忽然听见头顶瓦片传来轻微响动。
抬头一看,阿吉停在屋脊最高处,手里又捏着一枚铜钱。
这次,他没扔向地面。
而是抬手一扬,铜钱直飞而上,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钉进对面屋檐翘角的木雕缝隙里,只露出一小截边沿,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接着。”阿吉说。
林风皱眉。那地方离他有近两丈远,中间隔着一条窄巷,底下是堆杂物的柴垛,上面铺着湿漉漉的草席,根本没法借力。
但他没犹豫,脚尖一点,身形跃起,第一跳落在柴垛边缘,草席被踩出一个凹坑,污水溅上裤脚。他不管这些,腰劲一拧,第二跳斜斜掠出,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借势再提。
眼看就要够到屋檐,脚下突然一滑——原来是草席底下压着块烂木头,受力即裂。
他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左脚在瓦片上狠狠一蹬,整个人硬生生扭正方向,右手五指张开,朝着那枚铜钱抓去。
指尖触到金属的瞬间,他借力一扯,铜钱应声而出。身体顺势翻转,单膝跪落在屋檐边缘,瓦片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铜钱,笑了。
这不是完美的一跃,甚至可以说狼狈。可他知道,要是昨天,这一下早就摔进柴堆里爬不起来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吉慢慢走过来,在他身边停下,目光落在他膝盖压裂的那片瓦上。
“你刚才那一蹬,有点像俞莲舟。”他说。
林风一愣:“哪个俞?”
“武当七侠里的老二。”阿吉淡淡道,“出手稳,收得住。就算摔,也知道怎么摔不伤筋骨。”
林风没吭声,只是把铜钱放进怀里。他知道这是夸奖,虽然说得跟唠家常一样平淡。
远处传来打更声,一下,两下。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沉下去,镇口的方向亮起了几点灯火。
阿吉看了他一眼:“三圈呢?”
林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这就开始。”
他退后几步,摆好架势,正要起步,忽然听见阿吉低声说了句:
“别光想着快。”
他一顿,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冲出去,而是先站定,闭眼,感受体内气息流动。真气从丹田出发,一路沉至脚心,再缓缓升起,循环一周,才睁开眼。
起步很慢。
第二步稍快。
第三步,人已腾空。
他踩着预设的点位一圈圈绕行,速度由缓至疾,身形越来越稳。到了第二圈末尾,他已经能在空中完成一次小幅折返,落地时连瓦片都没震出声响。
第三圈刚开始,他忽然察觉不对——左脚踝传来一阵隐痛,像是旧伤复发。他没停,反而加快节奏,用“梯云纵”的提气法门强行压制,硬是把剩下半圈跑完。
落地时,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屋檐柱才站稳。
阿吉走过来,伸手按了按他脚踝,眉头微皱:“这里受过伤?”
“一年多前,被人用铁链绞过。”林风如实说,“后来养好了,就是阴雨天会疼。”
阿吉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递过去:“每日早晚各敷一次,三天就好。”
林风接过,闻了闻,是种淡淡的草药味,不刺鼻,也不甜腻。
“谢了。”他说。
阿吉没应,只是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问:“你觉得,燕十三为什么自刎?”
林风一怔。
“不是因为打不过谢晓峰。”阿吉自问自答,“是因为他的剑,失控了。第十五剑,不是他驾驭剑,是剑在吃他。”
他顿了顿,看向林风:“你现在身法上去了,可要是只图快、只图高,迟早也会被自己的腿带着跑偏。”
林风低头看着手中那枚铜钱,边缘已被磨得发亮。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得练稳。”
阿吉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了下头。
然后他转身,拄着扫帚一步步走下屋顶台阶,身影渐渐隐入赌坊后门的昏黄灯光里。
林风站在原地,把铜钱握紧了些。
远处,一只野猫跃上墙头,尾巴一甩,消失在巷子尽头。
他抬起左脚,轻轻踩在屋檐边缘的瓦片上,缓缓施加力气——
裂痕又深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