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大教堂那扇沉重的浮雕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裁判庭内的喧嚣、震撼、以及格里高利主教那绝望的哀嚎尽数隔绝。门外广场上明媚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洒落在身上，与教堂内部那冰冷肃杀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竟让人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纳尔森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仿佛要将刚才在里面积攒的憋闷和愤怒全都吐出来，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哪吒的肩膀上，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队长！太他娘的解气了！你是没看见，最后那老混蛋瘫在地上那副德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活像条被抽了骨头的癞皮狗！哈哈哈！”
他笑得畅快淋漓，声震四野，引得广场上一些尚未散去、正对着教堂指指点点的民众纷纷侧目。
杰克也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脸上恢复了血色，心有余悸地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审判长和那么多骑士，还有那个格里高利，气势太吓人了……还好队长你准备充分，证据一件接一件，砸得他们晕头转向！”
精灵艾琳虽然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但那双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显示出她内心同样不平静。她看向哪吒的目光中，少了几分以往那种因种族和天赋带来的隐约高傲，多了几分由衷的叹服：“哪吒阁下，您刚才在庭上的表现，堪称力挽狂澜。不仅洗刷了污名，更揭露了如此骇人听闻的阴谋。只是……‘圣骸’计划，牵扯恐怕极深，教廷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身为精灵，她比在场大多数人都更了解人类教廷那光鲜外表下所隐藏的顽固与排外，以及面对丑闻时可能采取的极端手段。
少年雷克斯紧紧跟在哪吒身侧，仰着小脸，脏污还未完全洗净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在他单纯的世界观里，哪吒大人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连那么可怕的主教和大人物都能打倒。
唯有二郎，依旧如同沉默的影子，守护在侧。他那仅剩的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些隐藏在广场角落、穿着便服但气息与审判所骑士同源的身影，肌肉微微绷紧，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
哪吒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并没有太多胜利后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不过是拂去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尘埃。
“善罢甘休？”他轻笑一声，目光掠过广场上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投向远处那高耸入云的教堂尖塔，“他们当然不会。格里高利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的卒子，丢了也就丢了。真正麻烦的，是他背后的人，还有那个‘圣骸’计划。”
他拍了拍纳尔森结实的胳膊，示意他放松点：“走吧，先回学院。这地方，味道还是不太好闻。”
一行人穿过巨大的白石广场，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投来的目光复杂无比，有敬畏，有好奇，有恐惧，也有深深的忌惮。哪吒之名，经过学院大赛本就已响彻王都，如今再加上当庭掀翻一位地区主教的惊天之举，其声威与神秘程度，已然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返回皇家魔武学院的路上，气氛明显不同。城防军的士兵在看到他们时，眼神中都带着一丝拘谨和恭敬，远远便让开道路。一些消息灵通的平民甚至自发地在道路两旁驻足，低声议论着，目光追随着那个一身粗布衣衫、面容稚嫩却气场强大的黑发少年。
“看到了吗？就是那位那吒阁下！”
“我的天，这么年轻？他真的在圣光大教堂里，把一位主教大人给……”
“嘘！小声点！不过听说，是那位主教自己勾结邪教，罪有应得！”
“不管怎么说，这位阁下……了不得啊！”
这些议论声隐隐约约传来，纳尔森听得胸膛挺得更高，杰克也与有荣焉，连艾琳的嘴角都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回到学院那熟悉而恢弘的大门，守卫的学员和导师看向他们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惊异与探究。显然，消息传播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就在他们踏入学院大门，准备返回独立小院稍作休整时，一位身穿学院执事袍的中年人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哪吒，立刻快步上前，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那吒阁下，院长大人请您回来后，即刻前往院长室一叙。”
纳尔森等人立刻停下脚步，看向哪吒。
“知道了。”哪吒点了点头，脸上并无意外。闹出这么大动静，学院高层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对纳尔森几人道：“你们先带雷克斯回小院安顿，清洗一下，弄点吃的。二郎跟我去一趟。”
“是，队长！”纳尔森应道，拍了拍雷克斯瘦小的肩膀，“走，小子，先跟俺回去，让你见识见识队长住的豪华院子！”
雷克斯用力点头，虽然对陌生的环境有些忐忑，但更多的却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哪吒则与二郎一起，跟着那位执事，穿过熟悉的学院路径，向着中央区域的院长塔楼走去。
院长室位于一座古老的魔法塔顶层，布置得并不奢华，却充满了知识的厚重感。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材质、散发着不同魔力波动的书籍卷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羊皮纸、墨水与魔法香料混合的气息。
院长是位看起来年纪不小的老法师，须发皆白，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法师袍，但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却闪烁着睿智而深邃的光芒。他并非法圣阿尔弗雷德那样的顶尖强者，但在学院管理和人际脉络上，却有着极高的威望。
此刻，院长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到哪吒和二郎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那吒同学，还有这位……二郎先生。”
哪吒也不客气，坦然坐下。二郎则如同铁塔般站在他身后，没有落座的意思。
院长打量了哪吒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刚才发生在圣光大教堂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大概。不得不说，那吒同学，你再次让我，让整个学院都大吃一惊。”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严肃起来：“公然指控并扳倒一位地区主教，这在整个王国的历史上都极为罕见。你可知你此举，意味着什么？”
哪吒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意味着我戳破了一个脓包，避免更多无辜者受害。也意味着，我可能惹上了一个庞然大物般的敌人。”
院长微微颔首，对哪吒的清醒认知似乎有些赞赏，但更多的是忧虑：“你能明白其中的风险就好。教廷屹立千年，树大根深，其内部派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格里高利罪行确凿，被舍弃是必然，但教廷为了维护整体声誉和稳定，绝不会允许此事过度发酵，尤其是那个‘圣骸’计划……”
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就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已经收到了来自教廷高层和王室方面的非正式沟通。教廷方面承认了对格里高利监管不力，导致其堕落，并表示会对其进行最严厉的宗教审判。同时，他们‘感谢’你揭穿了这颗毒瘤，为民除害。”
哪吒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弃车保帅，标准的流程。然后呢？是不是还有‘但是’？”
院长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没错。‘但是’，教廷希望此事到此为止。关于‘圣骸’计划，以及格里高利口中‘上面的压力’和‘眼睛’，他们希望你不要再深入追究，对外也最好不要提及。作为交换，教廷会撤销对你的一切潜在指控和关注，审判所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王室方面，也倾向于暂时息事宁人，毕竟……牵扯太大，容易引发动荡。”
“到此为止？”哪吒挑了挑眉，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他们想捂盖子？”
“可以这么理解。”院长叹了口气，“政治和宗教，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真相固然重要，但稳定更重要。教廷愿意付出格里高利这个代价，已经表明了他们的‘诚意’。”
“诚意？”哪吒嗤笑一声，“如果我没能拿出铁证，现在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就是我。他们的‘诚意’，不过是建立在踢到铁板后的妥协之上。”
院长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绝非易于之辈，其心性、实力和背景（尤其是那位神秘的老师）都深不可测。他换了个角度劝道：“那吒，你还年轻，拥有无限的潜力。学院，以及阿尔弗雷德阁下，都对你寄予厚望。有时候，暂时的退一步，并非懦弱，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更好的时机。与整个教廷明面为敌，绝非智者所为。”
就在这时，哪吒脑海中响起了悟空那惫懒而充满不屑的声音：“嘿，这老小子说得倒是好听。什么积蓄力量，不就是怂了嘛！俺老孙当年要是有这么多顾忌，早就被天庭那帮家伙坑得骨头渣都不剩了！不过……小子，他有一点没说错，你现在确实还嫩了点，跟这种庞然大物硬碰硬，吃亏的多半是你。那什么‘圣骸’听着有点意思，暗地里搞来玩玩还行，明面上撕破脸，没必要。”
哪吒心中了然。他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就掀翻教廷的桌子，那不符合他怕麻烦的性格，也确实力有未逮。格里高利伏法，自身污名洗清，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圣骸”和背后的黑手，完全可以暗中调查，等实力足够，或者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连根拔起也不迟。
他看向院长，脸上的嘲讽之色稍敛，恢复了平淡：“院长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可以答应，暂时不再公开追究‘圣骸’之事。”
院长闻言， visibly 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一根筋到底。
“不过，”哪吒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这是有条件的。第一，教廷必须保证，绝不会以任何形式，对我，以及我身边的人（他指了指身后的二郎，以及纳尔森等人）进行打击报复或暗中调查。第二，我在王都期间，享有完全的行动自由，教廷势力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挠。第三，关于我毕业后的领地（黑鸦堡），教廷不得暗中使绊子。如果他们做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威胁，让院长这位见惯风浪的老者都感到一丝寒意。
“这些条件，我会如实转达。”院长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教廷方面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事情谈妥，气氛缓和了不少。院长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边境任务和哀嚎洞穴的细节，哪吒挑能说的说了一些，隐去了悟空和金箍棒碎片的相关信息。
离开院长塔楼，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学院内的魔法灯依次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二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教廷，不会真的罢休。”
哪吒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走着，闻言笑了笑：“当然不会。表面的妥协，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方便他们在暗地里搞小动作，或者……清理掉更多像格里高利这样的知情人。不过，没关系。”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那片被晚霞和初生星辰共同点缀的天空，眼神深邃而明亮，带着一种俯瞰棋局的从容。
“他们玩他们的权术，我修我的我的道。只要实力足够，任他万千阴谋诡计，我自一力破之。现在嘛，就先让他们自己窝里斗，清理门户去吧。我们嘛……”
他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弧度。
“……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消化’一下这次的收获，顺便，看看能不能从那位公主殿下那里，套出点关于‘埋骨之地’的有趣情报。”
他可是记得，伊丽莎白公主还欠他一个“互惠互利”的盟约呢。教廷想捂盖子，他偏要在上面，悄悄撬开一条缝。
风波看似平息，但王都的水，却因为哪吒这根“搅屎棍”的存在，变得更加浑浊，也更加暗流汹涌了。
回到独立小院，纳尔森已经弄来了一桌丰盛的食物，杰克正手舞足蹈地向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显得精神不少的雷克斯，描绘着白天在裁判庭的“辉煌战况”。艾琳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安静地翻阅着一本魔法书籍，晚风吹拂着她银色的发丝，画面宁静而美好。
看到哪吒和二郎回来，纳尔森立刻嚷嚷着要庆祝，被哪吒以“低调”为由压了下去。不过，众人还是在院子里简单用了晚餐，气氛轻松而融洽。
夜深人静，哪吒独自坐在房中，掌心托着那枚得自洞穴密室、蕴含着死亡与阴影力量的匕首“阴影之牙”，以及那张残破的羊皮地图。
“悟空，这‘埋骨之地’，你能感应出具体方位吗？”
“有点模糊。”悟空的声音带着思索，“地图残缺得太厉害，不过‘阴影之牙’这东西，和死亡、阴影之地气息相连，等靠近了那片区域，应该能产生更强烈的共鸣。嘿嘿，教廷那帮家伙越是藏着掖着，俺老孙越觉得那‘圣骸’是好东西！说不定，真能让你小子的青莲再长一瓣叶子！”
哪吒眼中精光一闪。混沌青莲的成长极其困难，每一瓣莲叶的生出，都意味着实力的质的飞跃。若那“圣骸”真有此效，那这“埋骨之地”，他是非去不可了！
就在他沉思之际，窗外传来极轻微的破空声。一枚小巧的、散发着淡雅香气的皇家信笺，被一根无形的风元素丝线牵引着，轻轻落在了他的窗台上。
信笺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清秀而优雅的字迹：
“明日午后，月光湖畔，静候阁下。——伊丽莎白。”
哪吒拿起信笺，指尖一缕火苗掠过，将其化为灰烬。
他看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嘴角微扬。
“看来，有人比我还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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