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奸令”如同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华夏上空,其森然剑气渗透至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在主动坦白窗口期内,无数中小级别的“暗桩”与“两面人”在恐惧与侥幸的撕扯中走向坦白点,或是在深夜被“烛龙”悄然带走。然而,真正隐藏在权力与光环最深处的“大佬”们,却依然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面具,试图以更深的伪装和更精妙的算计,度过这场风暴。他们相信自己的地位、人脉和手段,足以抵挡这看似汹涌的清查。
“伏羲”生成的内部威胁拓扑图上,大部分灰色的隐患点已被清除或转为代表“已控制”的蓝色,但仍有数个位于权力网络核心节点的、闪烁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光点,顽固地存续着。它们被“伏羲”标记为“t”级(top)目标。清除这些目标,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更周密的部署,以及……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第一个被锁定的“t-01”目标,是周天佑。
周天佑,六十八岁,天佑慈善基金会创始人兼理事长,连续多年被评为“华夏杰出慈善家”,“感动华夏”年度人物候选人。他满头银发,面容慈祥,常着一身素雅唐装,言谈举止间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对于社会责任的深刻“洞见”。他的基金会业务遍及教育、医疗、扶贫、环保等多个领域,资助建立了上百所希望小学,捐赠了数十所医院的医疗设备,在民间和舆论界享有极高的声誉。
他是各类高端政商论坛的常客,与许多退居二线的元老、现任的部委官员、知名的学者艺术家交往密切,合影频繁出现在各大媒体的显要位置。他的基金会年报数据漂亮,审计报告无懈可击,运作“透明”,被誉为慈善界的“清流”与“标杆”。
然而,在“伏羲”那穿透表象的逻辑之网中,周天佑的光环之下,缠绕着无数难以解释的“巧合”与“异常”。
天佑基金会接受的大量海外捐款,最终流向了一些看似与慈善无关的领域,如某些特定高校的“西方政治制度研究”中心、几个以“环保”、“人权”为名、实则长期发布攻击华夏政策报告的境外NGo的国内合作方,甚至通过复杂的股权设计,间接支持了几家屡次刊发不实报道、煽动社会对立的网络媒体。
基金会组织的各类国际交流、学术研讨、青年领袖培训项目,其参与者名单中,总会出现一些后来被证实为境外情报人员伪装成的“学者”或“记者”。这些平台,在“伏羲”的分析中,构成了一个非正式的信息交换和人员筛选网络。
周天佑利用其慈善家的人设和广泛的人脉,经常能“无意间”接触到一些非核心、但极具拼图价值的内部信息(例如某政策制定的争论焦点、某次重要会议的非正式基调、某些关键岗位人选的潜在动向),这些信息经过他的“提炼”后,总能通过特定渠道,及时地出现在境外某些机构的分析报告里。
他就像一只精心织网的蜘蛛,用金色的慈善丝线,编织着一个服务于外部势力的情报与影响力网络。他从不直接窃密,他只是“乐于助人”地搭建平台,“热心公益”地牵线搭桥,“无意中”听闻并“感慨”一些事情。他的危害,不在于单次信息的价值,而在于其长期、系统性地为外部势力渗透和影响国内舆论、学术乃至政治生态,提供了关键的节点和通道。
针对周天佑的调查,早已在“锄奸令”颁布前就已秘密启动,但进展缓慢。他极其狡猾,从不使用常规的电子设备进行敏感通讯,重要的信息传递往往依靠单线联系、死信箱,甚至利用基金会海外项目的掩护,在境外进行面对面交接。他的资金流向经过全球顶尖会计师和律师团队的精心设计,表面合规,难以直接抓住把柄。
“他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而且……他似乎能嗅到危险。”“烛龙”负责此案的组长雷鸣向陈刚汇报时,眉头紧锁,“我们几次外围的调查,他都似乎有所察觉,随后便会沉寂一段时间,或者进行一些看似正常的业务调整来混淆视线。”
“他不是能嗅到危险,”“伏羲”的合成音在指挥中心响起,带着一种超越人类的冷静,“他是基于对自身行为风险的评估,以及其情报网络反馈的异常信号,做出的概率性规避。他的行为模式中存在十七个可预测的应激反应节点。”
张诚在听取汇报后,只给了四个字的指示:“固证,待机。”
“烛龙”加强了对周天佑及其核心圈子的全方位、立体化监控。不仅限于行踪、通讯,更包括其基金会所有项目的资金流水深度审计、其接触过的所有人的背景交叉分析、甚至其家中垃圾的分类检索……“伏羲”则持续运行着针对周天佑行为模式的深度学习模型,寻找其逻辑链条中最薄弱的环节。
转机,出现在一次看似偶然的全球金融数据波动中。
“伏羲”在监控与天佑基金会有资金往来的数千个海外账户时,捕捉到位于维京群岛的一个空壳公司账户,出现了一笔异常的资金转入。这笔钱的金额不大,来源经过多层伪装,但其最终的受益人指向,经过“伏羲”超过五万次的关联计算和路径还原,竟然与周天佑一位早已移居海外、鲜少联系的私生子有关联!
这条线索极其微弱,如同在浩瀚海洋中捕捉到一滴特殊的水珠。但对于“伏羲”而言,已经足够。它顺藤摸瓜,开始构建以这个私生子为核心的海外关系网和资金链模型。与此同时,“烛龙”的特勤人员冒着风险,对周天佑位于郊区的隐秘别墅进行了数次物理渗透,成功在其书房一个仿古花瓶的夹层内,放置了微米级的震动和声波传感器。
窗口期结束后的第五天深夜,周天佑以“静修养性”为由,独自待在郊区别墅的书房。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已在“烛龙”的凝视之下。
通过传感器,“烛龙”监听到了一段关键对话。周天佑在使用一部未经登记的卫星电话,与一个声音经过处理的人通话。他的语气不再慈祥,而是带着一丝焦虑和阴沉。
“……风声太紧,最近的几条线都断了。‘老家’那边催得急,想要那份关于‘星火计划’人才遴选标准的分析报告……”
“再等等,现在动就是自投罗网。‘伏羲’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不能再等了!你必须想办法,通过老关系,从教育部那个姓王的副司长那里套出点东西,他不是一直想为你那个‘青年领袖’项目站台吗?给他想要的,换我们需要的情报!”
“……好吧,我试试。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干完这一票,我必须马上走,‘启明星’计划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退路……”
“星火计划”是国家最高级别的人才储备工程,其遴选标准属于高度机密!“启明星”计划,则是“伏羲”之前侦测到的一个境外势力安排的叛逃接应计划代号!
通话内容,连同其卫星电话的信号特征、对方号码的溯源信息(虽经伪装,但仍被“伏羲”剥离出部分真实特征),以及此前发现的海外资金链证据,共同构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周天佑长期为境外势力搜集、传递内部情报,并策划叛逃的罪行,已是铁证如山!
时机终于成熟。
三天后,天佑基金会将在沪上最顶级的酒店举办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届时众多政商名流、文艺界人士和外国驻华使节将出席。周天佑将在晚宴上发表年度演讲,并接受某个国际慈善组织颁发的“终身成就奖”。这将是他慈善生涯的又一个高光时刻,也是他认为最安全、最不可能出事的时间和地点。
晚宴现场,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周天佑身着定制礼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端着香槟,与一位前政要和一位外国大使谈笑风生,脸上洋溢着惯有的、温和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当主持人邀请他上台领奖并致辞时,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自信从容地走向聚光灯下的演讲台。
就在他刚刚站定,面对满堂宾客,准备开口说出第一句感谢词的瞬间——
宴会厅的大门被无声地推开。
十余名身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烛龙”特勤人员,如同暗夜中的利刃,迅速而有序地进入会场,直接走向演讲台。他们的出现,与周围奢华温馨的氛围形成了极其突兀、令人心悸的对比。
音乐戛然而止,交谈声瞬间消失。所有宾客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为首的雷鸣亮出证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陷入死寂的宴会厅:
“周天佑,你涉嫌为境外势力非法提供国家秘密,现依法对你采取强制措施。请配合。”
周天佑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褪去,手中的奖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摔得粉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副精心维持多年的慈善家面具,在这一刻,碎裂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恐慌与灰败。
他没有反抗,任由两名特勤人员给他戴上手铐,在无数道震惊、疑惑、鄙夷的目光注视下,被带离了这片他曾经无限风光的舞台。
聚光灯依旧亮着,却只照亮了台上那摊奖杯的碎片,以及一个时代“伪善者”的仓惶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