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般的掌声渐渐平息,但百年讲堂内的气氛却并未松弛,反而更加凝重。报告结束,意味着真正的考验——提问环节,即将开始。这是验证证明是否真正坚不可摧的关键时刻,是智慧与智慧的直接碰撞,容不得半点含糊与侥幸。台下,无数双眼睛灼灼生辉,带着审视、探究、乃至挑战的意味,聚焦在台上那依旧沉静如水的少年身上。
北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院长重新走上台,作为主持人,他环视台下,声音沉稳:“感谢张诚研究员精彩而深刻的报告。现在进入提问环节。请有意提问的学者举手示意,由工作人员递送话筒。鉴于时间有限,每位学者请尽量提出最核心的问题。”
话音刚落,台下手臂林立,如同雨后春笋。首先获得提问机会的,是坐在前排,以思维缜密和提问犀利着称的格哈德·法尔廷斯。工作人员将话筒递到他手中,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法尔廷斯的问题,往往直指核心,甚至能颠覆整个论证。
法尔廷斯没有寒暄,直接拿起话筒,用带着德国口音的英语,声音低沉而清晰:“张,在你的证明中,核心突破在于你定义的‘算术拓扑空间’x和拓扑不变量t(x)。你声称t(x)控制了误差项E(N)的阶。我的问题是,你如何严格证明t(x)本身在你所考虑的素数集合上确实是非平凡的(non-trivial)?换句话说,你如何排除t(x)恒为零,从而导致你的整个误差控制机制失效的可能性?请阐述关键证明步骤,而非仅仅引用你论文中的结论。”
问题极其尖锐,直接质疑了整个理论框架的基石!如果t(x)可以是零,那么后续所有精妙的估计都将失去意义。台下不少人都为张诚捏了一把汗,尤其是了解法尔廷斯风格的学者。
然而,张诚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问。他微微点头,甚至没有去看笔记或ppt,便从容开口,语速平稳:
“感谢法尔廷斯教授的问题。这确实是整个证明的根基之一。”他转向黑板(虽然准备了ppt,但他似乎更习惯于随时书写),拿起粉笔,一边写一边讲解。
“t(x)的非平凡性,源于我们构造x时所依赖的‘非交换几何结构’。具体而言,它与素数集合在adele环上某个特定自守表示的非零性密切相关。”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关键的群表示符号。
“我们可以通过考察一个与t(x)对偶的塞尔伯格迹公式的特定形式,来反推其非零性。关键在于证明,与该迹公式相关联的某个L函数在s=1\/2处具有非零的残数。”他写下了一个L函数和残数的表达式。
“而这个残数的非零性,又可以归结为对一类广义特征和的非显然估计。在论文的附录b,引理b.7和b.8中,我们通过结合大筛法不等式和代数群表示论中的某些深刻结果(特别是关于GL(n)上cuspidal表示的非退化性),严格证明了这一估计。”他的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清晰而准确的引用指引。
“因此,t(x)的非平凡性并非假设,而是可以从更基础的、已被广泛接受的数学理论中推导出的结论。它根植于素数分布本身所具有的、深刻的对称性结构之中。”
张诚的解释条理清晰,环环相扣,不仅回答了问题,还指出了在论文中的具体位置和依赖的更深层理论。法尔廷斯听完,面无表情地沉思了片刻,然后微微颔首,将话筒递还给工作人员,没有再追问。这个细微的动作,在熟悉他的人看来,几乎等同于“认可”!
会场内响起一阵轻微的、松气般的声音。
紧接着,第二位提问者,来自普林斯顿的彼得·萨纳克教授举手获得话筒。他的问题更侧重于技术细节:
“张,在你的主项S(N)的渐进公式推导中,你使用了一个关于特定筛法权函数傅里叶系数的渐近展开式(论文中式(4.15))。这个展开式的误差项依赖于一个常数b,而后续证明要求b必须大于3。你如何确保,在你所构造的、如此特殊的权函数下,这个常数b确实能够大于3?你是否对权函数的选择做了额外的、未在论文中明确说明的限制?”
这个问题同样非常专业和刁钻,直指一个关键的技术参数,如果这里存在漏洞,可能导致整个渐进公式在量级上不满足要求。
张诚再次转向黑板,熟练地写下了论文中提到的权函数构造和相关的傅里叶系数表达式。
“萨纳克教授的问题很好。”他平静地说,“常数b的下界估计,确实至关重要。我们并没有施加论文之外的限制。其关键在于,我们构造的权函数,其本质是某个紧支集光滑函数在算术空间上的提升。该紧支集光滑函数在经典情形下(即欧几里得空间)的傅里叶衰减性质是已知的,常数b可以明确计算并大于3。”
他继续解释道:“而通过‘非交换几何’的桥梁,我们证明了在算术拓扑空间x上,相应提升后的权函数,其傅里叶系数(在适当的‘谱分解’下)保持了至少同等的衰减速度。这里的关键是论文中引理3.4所建立的‘等变逼近定理’,它保证了从经典到非交换情景下,主要分析性质的稳健性(robustness)。因此,b>3的结论是成立的。”
萨纳克教授仔细听着,不时对照自己带来的笔记,最终露出了恍然和满意的表情,点头致谢。
提问在继续,气氛越来越热烈,但秩序井然。
一位日本的年轻数论专家站起来,用略带紧张但十分恭敬的语气,询问关于“拓扑筛法”与经典圆法在哲学层面上的根本区别,以及新方法是否可能应用于其他加性数论问题。
张诚从思想层面进行了阐释,指出圆法更侧重于“局部”的指数和振荡分析,而拓扑筛法则试图从“整体”的拓扑不变量的角度来理解和控制系统的全局行为,并简要提及了该方法在广义的华林问题(waring‘s problem)和几乎素数对(almost-prime pairs)问题上的潜在应用前景,其高屋建瓴的视角令提问者和在场众多学者深受启发。
接着,一位来自俄罗斯的院士,就证明中一个复杂的积分变换的收敛性细节提出了疑问。张诚耐心地重新推导了该变换的步骤,并引用了泛函分析中一个关于算子范数的定理,确保了每一步的严格性。
问题一个接一个,有的关注整体架构的逻辑自洽,有的深挖具体引理的证明细节,有的探寻方法的源头与未来方向。张诚始终站在台上,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峰。无论问题来自德高望重的泰斗,还是锐气逼人的青年学者,无论问题多么刁钻冷僻,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理解其核心,并以清晰、准确、严谨的数学语言予以回答。他时而引用论文中的具体章节,时而随手在黑板上写下关键的公式或思路,时而指出该问题与某个已知数学理论的深刻联系。
他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其辞,没有半点取巧或回避。有的只是对数学真理的绝对尊重和近乎完美的掌握。他的冷静与沉稳,与台下时而激烈、时而深入的提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妙地融合成一种极其高效的学术交流。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那些带着审视和挑战意味的目光,逐渐被叹服、敬佩乃至惊叹所取代。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解决了世界难题的天才,更是一个根基深厚、思维缜密、对数学有着超凡洞察力和表达能力的成熟学者。他的知识储备似乎深不见底,逻辑链条坚不可摧。
当最后一位提问者——一位来自剑桥的教授,关于证明中“有效性”(即N?的可计算性)的实践意义得到张诚明确而肯定的答复后,会场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然后,不知是谁率先站了起来。
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前排的威尔逊、德利涅、怀尔斯、法尔廷斯、伊万涅茨、陶哲轩、丘成桐……一位接一位数学界的巨擘,纷纷从座位上起身。
后排的学者们,无论是来自东方还是西方,年长还是年轻,也全都自发地、肃然地站了起来。
没有口令,没有指挥。
百年讲堂内,全体起立。
下一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热烈、更加持久、仿佛要冲破屋顶的掌声,轰然爆发!这掌声,是数学界最高规格的致敬,是对一项伟大工作的最终、也是最无可争议的认可!它代表着,哥德巴赫猜想,这个困扰了人类近三个世纪的智识高峰,从此刻起,正式被攻克!而攻克它的,是一位来自中国的、年仅十一岁的少年!
掌声持续了将近两分钟,才在主持人的示意下缓缓停息。
北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院长激动地走到台前,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我宣布,哥德巴赫猜想证明学术报告会,圆满结束!再次感谢张诚研究员为我们带来的这场无与伦比的学术盛宴!感谢各位学者的莅临与精彩交流!”
报告会正式落下帷幕。
台下的人群并未立刻散去。许多学者,尤其是前排的那些大佬们,纷纷涌向讲台,希望能与张诚进行更近距离的交流。张诚被热情的人群围在中间,他依旧保持着谦和的态度,与上前祝贺和询问的学者们简短地交谈。
威尔逊教授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出色的工作,张!你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德利涅院士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未来是你们的,年轻人。期待你接下来的工作。”
丘成桐先生用中文勉励道:“了不起!为中国人争光了!”
陶哲轩则像个好奇的学生,快速地又问了一个关于方法推广的技术性问题,得到张言简意赅的回答后,他满意地笑了。
在满足了大部分人的交流需求后,张诚在中科院和北大工作人员的护送下,离开了报告厅,前往准备好的休息室。
当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侧门时,礼堂内依旧人声鼎沸。学者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着刚才的报告和问答,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收获。毫无疑问,这一天,这一刻,将深深烙印在场每一个人的记忆中,并随着他们的口耳相传,成为世界数学史上一段永恒的传奇。
而传奇的主角,此刻正坐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喝着水,闭目养神。外界的一切赞誉与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对于他而言,这只是攀登科学高峰途中,一个被成功跨越的节点。休息之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