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于机关闭合瞬间退入密道,韩姬独自面对井口涌入的影密卫旧部。他紧握鲁班锁残件,指腹摩挲着锁芯内嵌的磁石,循着密道前行。
足下碎石轻响,头顶渗水滴落。前行百步,前方出现一间废弃石室,门楣刻有“影密卫丙字库”字样。他取出陨石碎片,青光映照四壁。架上竹简积尘厚重,编号残缺,唯有最内侧一卷边缘泛黄,标着“齐地三十六邑”。
他抽出竹简,展开半幅,发现内容为旧郡县赋税记录,字迹模糊。正欲收起,忽觉简背有异。以陨石光斜照,显出数行暗红小字,墨色似掺血,笔迹潦草:“楚南公夜渡泗水,会魏遗臣于砀山旧祠。言‘五德终始,火当复明’,约以七日为期。”
陈砚目光落在‘七日’二字上,这个数字与冷宫井道交接的周期、章邯甲缝陶片波纹的节律都隐隐有着关联。
他将竹简翻转,发现夹层中藏有残片,仅存半行字:“……赵地有井陉之险,可藏兵三千……”
残片边缘沾有暗红粉末,触之微黏。他嗅了嗅,无味,但指腹摩擦后留下淡褐痕迹。这非寻常朱砂,亦非墨汁。他记起冯去疾批阅奏折必用朱砂笔,而其书房龟甲上常现此类残留——此粉或为死士传递密信所用,以血调和虫胶,久置不腐。
他将残片收入袖囊,继续搜查。石室角落堆着破损木箱,撬开后见数枚微型浑天仪零件,皆无编号。另有三枚铜齿轮,齿数与宫中制式不符,却与“巳字号”被篡齿轮结构一致。显然,此处曾为秘密测绘据点,后遭废弃。
陈砚取出随身竹简,以炭条绘制信息关联图:冷宫废井为节点,冯去疾死士为线,六国旧贵族为网。楚南公联络魏遗臣,赵地藏兵图现,齐邑赋税异常——皆指向一个事实:旧贵族正借“五德终始”之说,串联起事。
他收起竹简,原路返回。密道出口位于偏殿夹壁,推开暗格时,天色已微明。侍从尚未巡殿,寝宫内烛火未熄。他净手更衣,召韩谈入内。
“昨夜井道之事,你可知晓?”陈砚问。
韩谈垂首:“属下接报,地库守卫提前轮更,疑有异动。但未见死士闯入。”
“冯去疾的人已察觉交接中断。他们误认韩姬为吕党联络人,那个关键周期,成规已久。”陈砚将残片置于案上,“此信提及楚南公与魏遗臣密会,言及‘火当复明’。你可知此语出处?”
韩谈目光微动:“此为邹衍遗说,谓周属火德,秦属水德,今水德将竭,火德当复。六国以楚为火德正统,故以此鼓动民心。”
陈砚点头:“他们等那个周期,非仅交接之期,亦为星象之机。昨夜荧惑守心,太史令已奏天象有变。若冯去疾借占卜言‘秦亡有兆’,恐郡县动摇。”
“陛下欲如何应对?”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陈砚敲击案几三下,“今日早朝,我将提议推行新量具,统一六国旧制。命工官赴齐、楚、赵三地校准斗斛。”
韩谈领会:“此为名正言顺派遣耳目。”
“你挑选心腹,混入工官队伍。每人携一枚浑天仪零件,借测绘之机,绘制城防、粮仓、要道分布。另备微型陶片,每七日一记,经冷宫井道旧线回传。”
“若赵高阻挠?”
“他不会阻挠。此议以技术革新为名,合乎法度。且他正欲借吏部任免安插亲信,必主动推举人选。我只需在其提名者中,混入你我之人。”
韩谈领命退下。
早朝时,陈砚端坐帝位,提出量具统一之策。赵高立于阶下,月白深衣无褶,九节玉带钩逐一整理。听罢,他微微躬身:“陛下圣明。六国旧制纷杂,百姓苦之久矣。推行新制,实为利民之举。”
陈砚颔首:“中车府令可荐人选,协同少府令工官同行。”
赵高目光扫过陈砚袖口,停留瞬息。其袖中浑天仪零件轮廓微显,虽被冕服遮掩,却未能逃过其眼。他指尖掐入掌心,面上不动声色:“臣即刻拟名单,午后呈上。”
议毕,群臣退朝。赵高行至殿廊,驻足片刻,望向天际。荧惑星仍在心宿徘徊,红光刺目。他低声自语:“火德复明,非虚言也。”
陈砚回宫,召云姜入诊。
“近日心悸未消,太医署可有良方?”他问。
云姜垂首:“脉象浮促,或因思虑过重。臣可配安神汤。”
“不必。”陈砚指案上龟甲,“太史令昨夜占卜,言荧惑守心,主刀兵将起。你通医理,可知此象可改?”
云姜抬眼:“星象难违,然卜兆可导。龟甲裂纹,受热而生。若涂层厚薄有异,裂势自偏。”
陈砚取出一枚龟甲:“此为今日将用之卜材。你可调药,使裂纹显‘帝星稳固’之象。”
云姜接过,指尖轻抚甲面:“臣需赤茯苔入药,可使热胀不均,裂纹避心向紫微。”
“药库可取?”
“可取,但需特批。”
“准。”
当夜子时,陈砚于密室展开全幅竹简图。齐、楚、赵三地城防草图初现,工官队伍已启程。他以炭条标注三处关键节点:砀山旧祠、井陉要道、临淄粮仓。皆为密报提及之地。
他取出陨石碎片,压于图上“七日”标记处。青光流转,显出七道虚线,连接冷宫、地库、工官行踪、星象周期、死士交接、密信粉末、卜兆变化。
七线归一。
他正欲收图,忽闻外间脚步声。云姜立于门外,手持药囊。
“龟甲已处理妥当。”她低声道,“明日太史令占卜,裂纹将绕心宿而行,指向紫微。”
陈砚点头:“你退下吧。”
云姜未动:“臣有一问。陛下明知星象不可改,为何执意导卜?”
陈砚目光未抬:“民心易动,一言可倾国。我不改星,只改言。”
云姜默然,转身离去。
陈砚将竹简卷起,以陨石粉封存,置入暗格。他起身,望向窗外。荧惑星仍悬于天心,红光如血。
他取下腰间浑天仪,拆出一枚齿轮,与袖中“巳字号”残件拼合。齿痕吻合,但材质有异。一为宫铸青铜,一为掺铁陨金。
他将两件并置案上,指腹划过齿缘。
同一模具,不同铸造地。
六国余孽不仅串联,且已掌握秦宫制式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