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德里安·普赛不知道塞西尔·布兰切特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具体施了什么咒语,散播了什么流言,或是利用了哪些人的偏见和视线盲区。
但他的的确确、切切实实地做到了——调查的风声在几天后就绕开了他,如同溪流绕过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教授们的巡查依旧严密,费尔奇的怒火也未曾平息,但没有人用审视怀疑的目光盯着他德里安·普赛。
偶尔在走廊里听到关于此事的议论,矛头也大多指向模糊的“斯莱特林继承人”,或是像之前一样,毫无根据地猜测着哈利·波特,甚至开始出现一些关于某个高年级拉文克劳或另一个斯莱特林学生的、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
他就像塞西尔指示的那样,扮演着一个对此事感到适当震惊和些许不安的普通学生,甚至在某些场合,还会附和着谴责几句那个“卑鄙的肇事者”。
每一次这样做时,他的心都跳得像擂鼓,但周围没有任何人察觉异样。
这种“安全”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反而像一层薄冰覆盖在他心头。
他知道这平静完全依赖于塞西尔的操控,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这种无知本身就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恐惧。
他变得更加留意塞西尔的动向,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让他反复琢磨半天,怀疑是不是某种暗示或警告。
他开始按时服用塞西尔给的缓和剂。他偷偷找机会确认过,那确实是标准的缓和剂,只是浓度不高。他依赖那药水带来的短暂麻木和睡眠,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正常。
他付出了承诺,交出了把柄,换来了暂时的安全,却也彻底失去了自主。
他只能在忐忑不安中,一天天地等待着,既害怕事情败露,更害怕塞西尔某一天会突然向他索要他根本支付不起的“报酬”。
霍格沃茨的生活依旧在继续,但对他德里安·普赛而言,每一天都像是在走钢丝,脚下就是身败名裂的万丈深渊。
几天后,一则措辞谨慎、盖有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官方印章的羊皮纸公告,被平整地钉在了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入口旁的布告栏上。
它紧挨着色彩鲜艳的魁地奇训练安排和诱人的蜂蜜公爵新品宣传单,像一块膏药勉强贴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公告上简洁地写着:
“关于近期发生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入口的不当涂鸦事件,校方已进行详细调查,并对涉及不当行为的学生进行了内部处理。
在此呼吁全体学生,秉持霍格沃茨团结友爱的精神,保持宽容与理解,共同维护校园和谐。”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康沃尔郡小精灵,迅速而混乱地传遍了整个城堡。
早餐时分,大礼堂里的嗡嗡议论声比前几天洛丽丝夫人被石化时更响,几乎要掀翻那片施了魔法的、本应反映晴朗天空的天花板。
“内部处理?就这么完了?”
“是谁干的?到底是哪个学院的?名字呢?”
“肯定是斯莱特林的人!只有他们才会写那种话!”
“凭什么不公布名字?这对赫奇帕奇太不公平了!”
各种猜测、不满和愤怒在四张长桌之间交织、碰撞。
赫奇帕奇长桌周围的气压低得惊人,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压抑力场。
布兰琪用力戳着盘子里的煎蛋发泄;几个那晚被吓坏的低年级学生,眼睛里又泛起了水光。
科拉坐在长桌旁,看着面前盘子里的食物毫无食欲。
那张公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冰锥,扎进她的心里。
内部处理、团结友爱、宽容理解……
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近乎侮辱的敷衍。
她感觉像生吞了一整个冰耗子,从喉咙到胃里都弥漫着一种僵冷、恶心的感觉。
这就是他们等待的结果?这就是对那晚恐惧和屈辱的交代?
希维尔端着盘子在她身边坐下,他看了看科拉紧绷的侧脸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科拉的心思并不难猜,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科拉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喧闹却令人窒息的礼堂,落在了教师席上。
麦格教授正和斯普劳特教授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无奈。
斯内普教授一如既往地阴沉着脸,慢条斯理地用着餐,仿佛下方的骚动与他毫无关系。
她知道,教授们或许已经尽力了。
在霍格沃茨复杂的规章、各大家族可能的压力,以及维护学校表面和平的考量下,这或许已经是他们在有限规则内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他们有她不知道的苦衷和更深层的考量。
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
尤其是对于受到直接伤害的赫奇帕奇,尤其是对于像布兰琪这样被直接针对的非纯血统学生们来说,这种含糊其辞的“内部处理”,无异于一种二次伤害。
它没有带来正义,没有澄清真相,只带来了更深的无力感和被上位者轻易“平息”的忽视感。
“我们指望不了教授,就只能靠自己。”
科拉终于开口。
她“哐当”一声放下手中的叉子,餐刀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引得附近几个同学看了过来。
希维尔皱起了眉头,他了解科拉,知道她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
“你想怎么做?”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担忧,“寻找真凶?科拉,这太危险了,而且连教授们都没有……”
“不……”科拉摇了摇头,打断了希维尔的话,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希维尔,你知道的,如果教授们都没能——或者不愿——找出真凶并公之于众,单凭我们,几乎不可能做到。而且,就算我们侥幸找到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师席上那些模糊的身影,
“你觉得,在‘内部处理’和‘维护团结’的大前提下,一个名字又能改变什么?或许那个写下字句的人,此刻正在某个角落里,因为这不痛不痒的‘处理’而窃喜,甚至嘲笑我们的无能为力。”
希维尔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科拉说得有道理。
校方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追查真凶这条路,在现行规则下,几乎被堵死了。
“那你的‘靠自己’是指什么?”希维尔追问,眉头紧锁。
“不能就这样算了。”科拉的脊背挺直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愤怒和无力感正在被一种更为坚毅、更为务实的光芒所取代,“既然他们无法给我们公正,无法驱散恐惧,那我们就自己来。”
她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希维尔,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我们无法强迫他们说出是谁干的,但我们可以让那行字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那个躲在阴影里的懦夫,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当然,她还有未出口的话语。
真相,她当然会去查。
不是为了赫奇帕奇,那样说起来太伟大。只是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为了她心中的公义。
为了做卡佩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