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驶入杭州站,熟悉带着江南水汽特有的潮湿空气,混杂着人群的喧嚣与淡淡的铁轨机油味,一股脑儿地涌入了车厢。
这股属于人间烟火的“阳气”,与云顶天宫里那蚀骨冰寒,能将灵魂冻结的死寂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让刚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几分。
“到了到了!可算特么回来了!胖爷我这把骨头都快在山上冻成冰雕了!”
王胖子第一个咋咋呼呼地跳下车,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深吸了一口混杂着些许尾气却让他倍感亲切的空气。
他扭头看见跟在后面神情还有些恍惚,似乎还没完全从雪山阴影里走出来的安逸,伸出他那粗壮有力的胳膊。
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人揽了过来,用力揉了揉安逸的头发,把那头本就有些凌乱的软发揉得更像鸟窝。
“走!安子!跟胖爷我回家!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人间天堂’,什么叫活着!”
他这声“回家”喊得中气十足,理所当然。
无邪在一旁看着,清秀的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最轻松温和的笑容,提前安排好来接站的车辆,一辆足够宽敞的商务车。
他细心地拉开后座车门,对着安逸示意,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上车吧,路上累了,先回吴山居好好休息。”
他的目光在安逸被胖子揉乱的头发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弯了弯。
张麒麟无声地跟在安逸身后,在安逸弯腰准备上车的瞬间,他极其自然地抬起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地挡在了车顶边缘,一个细微到让人察觉不到,却又充满保护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他面不改色地紧随其后,坐在了安逸旁边的位置上。
他一落座,那存在感便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后排,冷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雪山和安逸之前给他的那件带着小鸡图案的干净衣服的味道,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安逸鼻尖。
萨摩耶形态的银狼则轻巧地跳上车,精准地找到了安逸脚边那块“风水宝地”,把自己团成一团雪白的毛球,毛茸茸的大脑袋还依赖地蹭了蹭安逸的小腿,然后才安心趴好,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车窗外飞速倒退与雪山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
安逸陷在柔软舒适的车座里,看着窗外掠过既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杭城街景。
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叶片已染上深浅不一的秋色,在午后暖融融的阳光下泛着金子般的光泽。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或步履匆匆,或悠闲漫步,充斥着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
这一切,都与云顶天宫里那种冻结了时光吞噬一切生机的绝对死寂,形成了撼动人心的对比。
名为“归属”的暖流,缓缓淌过心田,仿佛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许久的小船,终于驶回了平静温暖的港湾。
然而,背包侧袋里那枚偶尔会传来微弱气息的青铜碎片,以及手机里那条如同诅咒般阴魂不散的加密信息,又像是两根深深扎入皮肉的细刺,时刻提醒着他,眼前的平静之下,潜藏着何等未知危险。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上那层厚重,让他感觉皮肤都有些透不过气的油腻伪装。
这身“保护色”似乎也到了该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如今很多靠近张麒麟或者回应无邪关心的举动,似乎已经不再是单纯为了完成系统那坑爹的“贴贴”任务,而更像是一种发自本能的依赖与亲近。
车子平稳地穿过热闹的街市,最终拐进了一条相对幽静 铺着青石板的巷子。
古朴的院落,不算高的门槛,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仿佛别无二致,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到了!欢迎回来!”
无邪率先跳下车,脸上洋溢着回到自己地盘后彻底放松的灿烂笑容,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王胖子提着他们为数不多的行李,嗓门洪亮地朝着紧闭的院门吆喝:
“里面的人听着!快开门!胖爷我带着咱们的‘大功臣’安子凯旋归来啦!赶紧准备好大鱼大肉接风洗尘!”
安逸跟在张麒麟身后,再一次踏过了那道不算高的门槛。
院子里的那棵老树依旧枝繁叶茂,在秋风中轻轻摇曳着发黄的叶片;石桌石凳也还静静地待在老地方,仿佛他们只是出门溜达了一圈,而非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站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盈着杭城特有的草木清香气息,熟悉得让人想落泪。
一直强行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彻底底地松弛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
“总算真的回来了。”
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卸下千斤重担后的沙哑与释然。
脚边那只雪白的萨摩耶幼崽似乎也无比享受这份久违的安宁与安全,立刻撒了欢儿,迈着小短腿在不算大的院子里兴奋地跑了好几圈,这里嗅嗅盛开的菊花,那里蹭蹭粗糙的树干。
最后又奔回安逸腿边,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依赖和快乐,粉嫩的舌头耷拉在外面,“哈哧哈哧”地喘着气,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摇得飞快,活像一朵迎风招展的白色蒲公英。
无邪看着这一人一狼,眼神柔软,他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帮安逸把肩膀上被胖子揉乱的衣领整理好,动作轻柔:
“一路上辛苦了,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呢,先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晚上……晚上我带你们去吃楼外楼。”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安逸颈侧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安逸微微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另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了无邪那只手上。
他刚才侧头,正好对上张麒麟的眼睛,张麒麟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恰好隔在了无邪和安逸之间,弯腰,看似随意地拎起了安逸放在脚边的背包,语气平淡无波:
“先去休息。”
无邪的手还停在半空,看着张麒麟那理所当然护食般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动作真快。”
王胖子在一旁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挤眉弄眼地用手肘捅了捅无邪,压低声音,用气音说道:
“看见没?天真,你想给安子献殷勤,得先过咱小哥这关!”
无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有点发热。
而被无形中“争夺”了一下的安逸,看着张麒麟拎着他背包走向客房的挺拔背影,又看了看旁边表情有点小郁闷的无邪,再感受着脚边毛团子欢快的蹭动,感觉无奈又好笑。
这里,似乎真的成了他的“家”。
而家里这些“家人”们,往后的日子,看来是注定不会无聊了。
只是不知道,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又能持续多久呢?他下意识地摸向了口袋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