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舌尖顶上后槽牙的瞬间,苏蘅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血咒启动的前兆。
“娘!”苏婉的尖叫混着骨瓷碎裂声炸响。
林氏喉间溢出含血的梵唱,猩红血雾裹着腐叶味喷向半空,祠堂里刚点上的十二盏长明灯“噗”地全灭。
穿堂风卷着神龛上的香灰扑来,苏蘅眼前骤暗,只来得及瞥见梅树投影像被无形之手揉捏的绢帛,扭曲着要往虚空中缩。
“镇住!”她咬破指尖,鲜血滴在掌心凝聚的灵火上。淡金色火焰“腾”地窜高,映得众人惨白的脸忽明忽暗。
苏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灵力顺着血脉往指尖涌——这具身体还太弱,灵火才烧到半人高就开始摇晃。
她余光瞥见林氏脖颈浮现青紫色咒文,那是赤焰教“魂噬血契”的痕迹,原来这二十年,她早不是自己了。
“阿姐!”苏婉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她手腕,“我怕...”
苏蘅反手攥住妹妹发抖的手,另一只手迅速摸出袖中彼岸花种子。指尖触到种子的刹那,她轻声唤道:“开。”
淡粉色花苗从青砖缝里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瓣。祠堂四角同时绽开碗口大的彼岸花,花瓣翻卷如火焰,在众人四周织成半透明的结界。
阴风撞在花瓣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梅树投影终于稳住,光影里林氏往陶瓮撒药粉的画面重新清晰。
“好个驱邪。”苏蘅的声音比灵火更冷,“用亲女的血养咒,用老梅的根传毒,赤焰夫人给你的,到底是解药,还是锁链?”
林氏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神龛的“忠”字匾上。
她盯着结界外的彼岸花,突然笑出眼泪:“锁链?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那女人不会救我...“她踉跄着扑向苏婉,却被结界弹得撞在墙上,”婉婉,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够了!”苏德昌的声音带着破音。
他扶着柱子站起来,茶盏碎片扎进掌心都没察觉,“林氏,你...你当这是戏文吗?”回答他的是神龛后传来的低吟。
苏蘅的灵火突然晃动。她转头的瞬间,看见穿墨绿暗纹黑袍的身影从神龛阴影里转出,面纱遮住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泛着青灰——那是长期用魂噬香的征兆。
“灵火乱了。”黑袍人开口,声音像碎瓷摩擦,“小丫头的结界,撑不住半柱香。”
苏蘅的瞳孔微缩。
她嗅出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里,混着腐木与铁锈的腥甜——正是昨夜林氏与红衣女子对话时,飘进后园的气味。
“魂噬香。”她冷笑,“赤焰夫人的暗卫,倒敢光明正大闯祠堂?”
黑袍人脚步一顿,面纱下的嘴角勾起:“有点本事。”她抬手掐诀,祠堂外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枝桠拍在窗纸上发出“啪啪”闷响。
梅树投影再次扭曲,有几帧画面开始模糊成雪片。苏蘅咬了咬牙。
她能感觉到结界在两股灵力的挤压下发出哀鸣,彼岸花的花瓣边缘已经泛起焦黑。余光瞥见苏婉吓得闭紧眼睛,她伸手按住妹妹后颈,将一缕灵力渡过去——至少要保她周全。
“你主子让你来灭口?”苏蘅故意提高声音,“可惜晚了。梅树的记忆早随着灵火传到我识海,就算烧了投影,我也能再复现一次。”
黑袍人的手指在袖中收紧。她原以为林氏的血咒能搅乱局面,趁机毁掉关键证据,却不想这丫头竟能同时稳住灵火和结界。
更麻烦的是——她扫过苏蘅腰间晃动的玉牌,镇北王府的暗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聪明。”她突然低笑,“但聪明的人,往往死得更快。”话音未落,苏蘅闻到一阵清苦的草腥。
她的灵火“唰”地暴涨三寸——这是毒粉入体前的预警。
“阿姐!”苏婉的尖叫被风声吞没。
苏蘅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玉牌上。
萧砚说“若有不测,捏碎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她看着结界外惊慌的族人,又看了看林氏瘫坐在地的身影,突然勾了勾嘴角。
她早让人在后院埋了七株风信子。
此刻,那些花正顺着青砖缝隙往祠堂里钻,藤蔓缠上黑袍人的脚踝——
“想撒毒?”苏蘅的灵火裹着彼岸花的香气,“先问问这些花答不答应。”白露使的冷笑像淬了冰的刀尖,随着她扬手动作,一片腥甜的红雾骤然在半空炸开。
那红雾里浮着细如针尖的毒粉,沾到神龛木漆上便滋滋冒起青烟,看得苏婉一声惊呼,指甲几乎要掐进苏蘅手背。
苏蘅却早有准备。她盯着红雾扩散的轨迹,喉间溢出极轻的清吟——这是她昨日让翠儿在祠堂四角砖缝里埋下的解毒草籽,此刻正顺着她的灵力牵引疯狂生长。
“起。”话音未落,四块青砖同时裂开细缝。
鹅黄色的草芽顶着碎砖窜出,三息间抽成半人高的植株,顶端的花苞“噗”地绽开,吐出淡金色的雾霭。
红雾与金雾相撞的刹那,毒粉发出细不可闻的“噼啪”声,像被无形的手揉碎,转眼间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白露使的面纱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盯着那几株开得正艳的解毒草,袖中手指狠狠蜷起——这丫头竟能预判她的毒粉类型,连解毒草的品种都选得精准!
梅树投影却趁此良机彻底稳住。
原本扭曲的光影突然清晰如镜,映出二十年前的画面:年轻的林氏跪在青石板上,对面立着红衣女子,腕间金铃轻响。
“夫人救我!婉婉的咳疾再拖下去......“林氏的哭腔穿透投影,”我按您说的,在梅树根下埋了蚀骨粉,可族人的怪病......”
红衣女子(赤焰夫人)的手抚过林氏发顶,金铃碎响里是刺骨的温柔:“那是试药的代价,等梅树吸尽全村的生气,我便给你解了身上的血咒,再给婉婉配十全大补的方子......“
“够了!”苏德昌的茶盏“当啷”坠地。
他盯着投影里林氏额角的青紫色咒文,又看了看现实中瘫坐在地的林氏,喉结滚动着后退两步,“这......这竟是外敌插手本族事务!”
林氏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他早知道......十年前我求他帮忙查梅树怪事,他说‘穷山恶水出妖物,定是苏蘅那灾星作祟’......”她抬手指向苏德昌,“他怕青竹村的丑事传出去,坏了他长老的名声!”
苏德昌的脸瞬间煞白。
他踉跄着扶住柱子,指节泛白:“我......我是怕......”
“怕什么?怕赤焰教的手伸到明昭腹地?怕镇北王府的刀砍到你头上?”苏蘅的灵火骤然烧得更旺,映得她眼底泛着冷光,“现在怕晚了。”
白露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逐渐聚集过来的族人,望着苏蘅腰间晃动的镇北王府玉牌,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
她一把撕开左袖,青黑色的藤蔓符纹从手腕爬至肩头,符纹里渗出黑血,在皮肤上蜿蜒如活物:“你们这些蝼蚁!也配看真正的力量?“
苏蘅的瞳孔骤缩——这是赤焰教的“生灭禁术”,以血饲符,自爆时能毁掉半座祠堂!她能感觉到脚下的青砖在震动,那是符纹即将引爆的前兆。
“阿姐!”苏婉的哭腔里带着绝望。苏蘅反手将妹妹推进族人堆里,指尖深深扎进掌心。
她能听见后园的彼岸花在尖叫,能感觉到血脉里的花灵之力如火山喷发——这是她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调用觉醒的力量。
“给我镇!”淡金色的光从她脚下蔓延开去,所过之处,彼岸花的花瓣突然变得如金箔般厚重。它们顺着地面攀爬,缠上白露使的脚踝、手腕,最后将那团即将爆炸的符纹严严实实裹进花球里。
符纹发出不甘的嘶鸣,黑血溅在花瓣上,却被金芒灼出缕缕青烟。三息后,花球“啪”地绽开。
白露使瘫倒在地,腕间符纹彻底熄灭,只剩一道淡青的疤痕。
她抬头望着苏蘅,面纱滑落半张,露出脸上扭曲的恨意:“你赢不了赤焰夫人......她要的东西,谁也......”
“堵上她的嘴。”苏蘅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
她望着族人们逐渐围拢的身影,又看向苏德昌,“长老,这暗卫就交给你看管。我只有一个要求——”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外渐起的暮色,“从现在起,祠堂四角各派两人守夜,赤焰教的人......可不会只派一个废物来。”
苏德昌喉结动了动,终究是重重点头。他招来两个壮实的族人,用麻绳将白露使捆了个结实。
林氏还瘫在墙角,苏婉蹲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沾血的手。祠堂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诉说什么未竟的秘密。
苏蘅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摸了摸腰间的玉牌——萧砚说过,赤焰教的余孽藏得极深。可现在,她终于有了第一根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