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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园的竹篱在晚风里轻晃,苏蘅跪坐在青石台前,指尖的灵火如淡金色的雾,裹住那枚水晶梅花。

她能感觉到梅花在发烫,热度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像有根细针在挑动她沉睡的神经。

这是她连续第三日寅时三刻温养梅花了,石台下的艾草被夜露打湿,混着灵火的暖香,熏得人鼻尖发酸。

“阿蘅姐?”小徒弟阿巧端着热粥站在竹篱外,声音压得低,“王婶说新麦催熟得极好,明早就能磨面。”

苏蘅收回灵火,梅花表面的金纹暗了暗,像被掐灭的烛芯。

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转身接过粥碗时,腕间的金纹随着动作闪了闪——这是使用能力过度的征兆,可她顾不上。“放石台上吧。”她指了指梅花旁的空位,“你先去歇着,我再守会儿。”

阿巧走后,药园的虫鸣突然静了。

苏蘅盯着梅花,喉间泛起股熟悉的甜腥——这是花灵之力躁动的迹象。

她想起三日前在石室看到的壁画:花灵捧着水晶梅花,脚下是燃烧的莲华教图腾。“以灵火温养,以真心相付”,那行小字在她脑海里翻涌,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将额头轻轻抵在梅花上。 黑暗来得毫无预兆。等她再睁眼,已站在一片雪色花海中。梅枝如铁,花瓣似玉,每朵花都开得极盛,却静得连落瓣的声音都没有。

苏蘅下意识去摸腰间的药囊,却触到一片冰凉的丝缎——她穿着月白裙裾,袖口绣着金线梅纹,和记忆里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帕子上的花样一模一样。

“孩子。”声音从背后传来,苏蘅猛地转身。

白衣女子站在三步外,发间的玉簪坠着梅花流苏,眉眼与她分毫不差。她的指尖抚过身侧梅枝,被触及的梅花便簌簌飘落,在两人之间堆成雪堆:“我等你很久了。”

苏蘅的喉咙发紧。她想说话,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女子口中溢出:“你是谁?”

“你。”女子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动,“或者说,是你未被封印的那部分。”她抬手,掌心浮起和苏蘅怀里一模一样的水晶梅花,“莲华教用这塔封了历代万芳主的残魂,包括你的。”

她指向远处,苏蘅这才看见,花海尽头有座漆黑的塔,塔身上爬满金色咒文,像条巨蟒缠紧了塔身。

“解开封印,”女子的身影开始虚化,梅花在她掌心碎裂成光,“才能真正成为‘万芳主’。”

“等等——”苏蘅扑过去,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花海瞬间坍缩成黑点,她坠入黑暗前最后听见的,是女子的叹息:“你的母亲...她知道塔的位置。”

“阿蘅姐!”苏蘅被推醒时,额角抵着冰凉的青石。

阿巧的手在她眼前晃:“你怎么在石台上睡着了?天都亮了!”

她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

视线落在水晶梅花上时,呼吸骤然一滞——梅花表面浮着淡淡光影,像被水晕开的墨迹,分明是座塔的轮廓!

“阿巧,去请柳长老来药园。”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住梅花,“快。”柳长老来的时候,裤脚沾着晨露。

他扶了扶老花镜,盯着梅花上的光影看了半响,忽然踉跄着后退半步,腰间的烟袋“啪”地掉在地上:“这...这是花灵塔?”

“您知道?”苏蘅攥紧了母亲留下的旧笔记,封皮上的霉斑蹭得她手心发痒。

柳长老蹲下身捡烟袋,指节发白:“族谱里记过。

莲华教百年前在明昭传道,说花灵是‘妖邪转世’,建了座塔专门封印他们的残魂。

后来教灭了,塔的位置也跟着失传...“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光,”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苏蘅没回答。她翻开母亲的笔记,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地图,边缘被虫蛀得参差不齐,却清晰标着“北疆·断佛崖”几个小字。

她想起梦里女子说的“你母亲知道”,喉间泛起酸意——原来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不只是药谱,还有解开她身世的钥匙。

“北疆?”萧砚的声音从竹篱外传来。他穿着玄色劲装,腰间的玉牌撞在竹枝上,发出清响。

苏蘅抬头,看见他发梢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演武场过来。

“我要去北疆查莲华教余党。”他走到石台前,指尖掠过梅花上的塔影,“断佛崖在北疆边界,顺路。”

“萧世子...”柳长老欲言又止。

萧砚却没看他,目光全落在苏蘅发白的指尖上:“你想去,我便陪你去。”他说得轻,却像块压舱石,“但得等三日后,我要处理完军报。”

苏蘅望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想起昨日他替她摘草屑时的温度。

她低头抚过地图上的标记,母亲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暖黄——原来那些深夜里母亲对着药谱垂泪的时刻,都是在等这一天吗?

三日后出发。出发前夜,苏蘅又坐在药园的青石台前。

月光落在水晶梅花上,塔影比昨日更清晰了,像要从花瓣里钻出来。她伸手触碰那光影,灵火刚漫开,梅花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阿蘅?”萧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该歇了。”

苏蘅回头,看见他抱着件披风,发间的银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刚要说话,梅花的震颤突然加剧,有细碎的光从花瓣缝隙里漏出来,像有人在塔内敲了面小鼓。

“明日...”她的话被梅花的轻响打断,指尖的金纹顺着腕骨爬到了手肘,“明日到了断佛崖,或许就能知道...”话音未落,梅花里的光突然凝成道虚影,像是座塔门缓缓开启。

苏蘅的呼吸一滞,正要细看,那光却又散了,只在石台上留下片淡金色的梅瓣。

萧砚走过来,将披风给她披上:“不管里面有什么,我都在。”苏蘅望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

风卷着药香掠过竹篱,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她将梅花收进怀里,温度透过粗布贴着心口,像在回应什么。

石台下的艾草突然沙沙作响,苏蘅低头,看见一片新抽的嫩芽正拼命往梅花方向生长。她刚要伸手,那嫩芽却突然蜷缩成球,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怎么了?”萧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苏蘅摇头,指尖轻轻抚过艾草。嫩芽在她掌心舒展,却传来细微的颤栗——是恐惧。

她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有座被遗忘的塔,和无数等待苏醒的魂。而此刻,药园的梅花正在她怀里发烫,像在说:要来了。

药园的月光被云翳裁成碎片,苏蘅盘坐在青石台旁的蒲团上,膝头平放着水晶梅花。这是出发前最后一个夜晚,她特意支开阿巧,连值夜的家丁都被她以“需静修沟通灵植”为由遣去了前院。

夜风裹着艾草与薄荷的清苦钻进鼻腔,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金纹如活物般顺着腕骨爬上手背——这是花灵之力自发翻涌的征兆。

“梅花,”她轻声唤道,掌心覆上那枚冰冷却发烫的晶体,“我知道你有话要告诉我。”

灵火在指缝间凝成淡金色的雾,顺着梅花的棱线渗进去。

这是她第三次尝试主动沟通,前两次要么被灼得指尖发麻,要么只听见细碎的呜咽。可今夜不同,当灵火触到梅花中心那道暗纹时,整枚晶体突然震颤起来,像被敲醒的编钟。

“小心......”气若游丝的女声撞进脑海,苏蘅猛地睁眼,睫毛上的夜露簌簌落下。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声音像是从极深的井底传来,带着锈铁味的涩:“塔中有禁咒......他们会阻止你......”

“谁?阻止什么?“苏蘅下意识追问,手指攥紧梅花,金纹顺着胳膊爬上了后颈。

她能感觉到,有团模糊的意识正顺着灵火的牵引往她识海钻,像只被网住的蝶,翅膀扑棱着扫过她的神经。

“残魂......”那声音突然清晰了一瞬,“我是第七代万芳主......莲华教用咒术锁了我们的灵识......你若要解塔,必须......”话音戛然而止,梅花表面的金纹“嗤”地缩回,烫得苏蘅松手。

她倒抽一口冷气,指尖泛红,却顾不上疼——刚才那意识里裹挟着浓烈的紧迫感,像被人掐住喉咙的窒息。

“阿蘅?”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苏蘅转头,看见萧砚立在竹篱边。

他不知何时卸了银冠,乌发用根素绳随意束着,玄色外袍未系,露出里衣的月白滚边。

他手里还端着盏青瓷茶盏,雾气在他下颌投下模糊的影:“我听见动静,煮了安神茶。”

苏蘅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全是冷汗,后背的中衣黏在皮肤上。

她接过茶盏时,指尖还在发颤:“你怎么还没歇?”

“守着你,自然睡不着。”萧砚在她身旁蹲下,目光扫过她泛红的指尖,眉峰微蹙。

他伸手要碰,又顿住,改去解自己腰间的玉牌:“这是用寒玉雕的,敷一敷。”

“不是烫伤。”苏蘅握住他的手腕,触感温热,“是......梅花里的残魂在说话。”她把方才的意识片段复述一遍,末了低头盯着茶盏里晃动的月影:“它说塔中有禁咒,会阻止我。萧砚,你说......如果我真的解开所有残魂,会不会连现在的我都不剩?”竹篱外的蟋蟀突然噤声。

萧砚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的金纹,那纹路像是感应到他的温度,竟缓缓淡了些:“你总说自己是穿越而来的苏蘅,可你忘了——这具身体里本就住着花灵的魂。”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说什么极重要的事,“但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青竹村的破庙前。你蹲在地上给野菊渡灵,袖口沾着泥,抬头冲我笑。”

苏蘅鼻尖发酸。她记得那一日,自己刚被族人扔出祠堂,抱着药篓在破庙躲雨。

萧砚的玄色披风扫过她脚边的野菊,他弯腰时玉佩相撞的清响,比雨声还清晰。

“后来你治县主的病,用柳枝编网救坠崖的孩童,在御苑让枯梅重新抽芽......”萧砚的手指抚过她耳后碎发,“你做的每件事,都是苏蘅会做的。”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跳得快些了,是因为你。不是花灵,是苏蘅。”药园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竹篱上的牵牛花枝轻晃。

苏蘅望着他眼底跳动的月光,喉间的酸涩突然散了。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阿蘅要好好活着”,想起阿巧第一次喊她“阿蘅姐”时的奶音,想起萧砚在暴雨里为她撑伞,伞骨倾斜着,自己头顶全是晴空,他半边肩膀却湿透。

“或许我本就是两者的结合。”她轻声道,指尖抵着他心口的温度,“前世的魂,今世的我,共同成了现在的苏蘅。”

萧砚笑了,眼尾的细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拾起她膝头的梅花,在掌心翻来覆去看:“明日到断佛崖,我让暗卫在十里外布防。塔中若有禁咒......“他顿了顿,拇指摩挲着梅花上的塔影,”我替你挡。”

“你总说替我挡。”苏蘅伸手碰了碰他眉骨,那里有道极淡的疤,是去年替她挡山贼时留的,“可我也能护你。”

东方的天色不知何时泛了鱼肚白,药园的晨露开始凝结。

阿巧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阿蘅姐!王婶说要给你们备些糖蒸酥酪路上吃!”

萧砚站起身,伸手拉她起来:“该收拾行装了。”他的外袍滑下半只手臂,露出紧实的小臂,“昨夜你说艾草嫩芽在害怕,我让周统领带了十车驱虫香粉。”

苏蘅跟着他往屋走,梅花被她收进贴身的锦袋里。那枚晶体隔着布料贴着心口,温度比昨夜更暖了些。

她想起残魂未说完的话,想起地图上“断佛崖”三个字被母亲用朱笔圈了又圈,想起萧砚掌心的温度——或许真相再可怕,只要并肩而行,就不算太难。

夜深人静时,苏蘅独自坐在药园中。

月光漫过青石台,她指尖轻抚水晶梅花,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脉。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

她闭上眼,灵火在掌心流转,仿佛又听见那道微弱的意识在耳畔低语:“塔中......有你母亲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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