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盯着手机前置摄像头里自己的脸,屏幕光映得眼白发青。他咧着嘴,笑得有点僵:“家人们,如果我十分钟没动静,记得给我众筹一块墓碑,刻字写‘此处埋着一位不信邪的主播’。”
话音刚落,手机自动黑屏——电量耗尽。
他顺手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耳朵还贴在井口边缘。刚才那阵低沉的声音已经停了,连带着脚下那点微弱震动也消失了,整个地下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直起身,靠墙站着,呼吸放得很轻。这地方安静得离谱,连风刮过废铁的吱呀声都听不见。他摸了摸鼻尖,冷空气吸进去有点刺,但脑子清醒了不少。
“不是幻觉。”他低声说,“谁家地下室半夜集体做广播体操?”
他重新打开手电,光束斜斜照向井壁。刚才看到的划痕还在,不止一道,而是好几条平行的,像是有人常年上下时,背包带子或者工具蹭出来的。他伸出手指比了比间距,差不多十厘米一条,整齐得跟打印出来似的。
“要不说人家是专业团队呢。”他嘀咕,“连蹭墙都蹭出节奏感来了。”
他蹲下身,从包里翻出一小瓶荧光粉,这是张峰前阵子送他的“野外科考三件套”之一,另外两样是防狼喷雾和能当锤子用的充电宝。他拧开瓶盖,轻轻往井口边缘撒了一圈。
几秒钟后,粉末微微偏移,朝着井内方向缓缓滑动。
“有风。”他眉毛一挑,“底下不但有通风系统,还在运行。”
这就不简单了。一个废弃多年的厂区,地下管道还能保持空气流通,要么是最近有人修过,要么就是下面根本就没真正废弃。
他收回手电,调出信号接收器,频段依旧锁定在干扰器使用的范围。屏幕上波形平静,但就在他准备收起来的时候,指针突然轻轻跳了一下。
一次,两次,间隔七秒,规律得像心跳。
“又来了?”他屏住呼吸,把耳朵贴近井口。
没有声音。
但他知道刚才那波动是真的。不是误报,也不是设备故障。这种频率他太熟了——跟上次在直播现场截获的信号属于同源,只是更原始,像是没经过加密处理的底层数字流。
他低头看了看屏蔽袋里的干扰器残件,又对比了接收器上的读数。两者像是亲戚,但辈分不同。一个像是家用路由器,另一个则像基站主干。
“上面那个是小弟,底下这个才是亲爹。”他喃喃道,“难怪刚才那声音一停,地面就抖一下。估计是系统自检完,关闸了。”
他把接收器收好,手电夹在腋下,开始检查装备。安全绳、备用电池、防滑手套,一样不少。他还特意把鞋带重新系了一遍,顺手拍了拍裤兜——里面装着一颗林悦硬塞给他的薄荷糖,说是“紧张的时候含一颗,能冷静”。
他没拆。
“我现在不紧张。”他自言自语,“我只是好奇得有点上头。”
他单膝跪地,一手扶住井沿,探头往下照。手电光被黑暗吞掉大半,只能勉强看清垂直的井壁上有几个金属踏钉,锈得厉害,但看起来还能承重。
“下去一趟,最多半小时。”他给自己打气,“要是没发现啥,上来就说拍了个空镜,标题就叫《深夜探访废弃工厂,结果只捡到一只破鞋》。”
他解开安全绳扣,正准备挂上固定点,忽然停住了。
不对。
他眯起眼,盯着井壁上的踏钉。
最下面那个,也就是视线尽头那个,边缘有些发亮,像是最近被人踩过。而且周围的锈迹有轻微剥落的痕迹,不像自然风化。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看来我不是第一个想到这儿来的。”
他又往后退了两步,把背包靠墙放下,从里面掏出一支红色荧光笔,在旁边的水泥墙上画了个箭头,直指井口。然后撕下一小块胶带,把接收器的备用电池粘在箭头旁边——万一待会儿失联,至少有个标记能提醒自己回来找。
“别怪我没留后路。”他说,“我是莽,但我不傻。”
他重新戴上手套,活动了下手腕。读心术缓缓运转,意识像一层薄雾贴着地面扩散。起初什么也没捕捉到,只有空荡荡的空间回响。但几秒后,他察觉到一丝异样——某种秩序感。
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人为存在”的痕迹。就像你在一间没人住的老房子里,明明看不到人,却能感觉到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在生活:床铺有压痕,水杯有余温,灯开关的位置不对。
这井下,有过规律的活动。
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是长期的。
“定时开机,定时关闭。”他睁开眼,语气笃定,“搞不好还是按班次轮岗。”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忽然笑了:“你们组织再神秘,也不能逃过打卡签到的宿命啊。”
他把安全绳绕在手臂上试了试拉力,确认牢固后,一脚踩上了第一个踏钉。
冰冷的金属硌着鞋底,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他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先试探再承重。手电咬在嘴里,双手交替往下抓。
刚下到第三阶,他忽然顿住。
头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摩擦声。
像是布料蹭过碎石。
他没抬头,也没动。
只是左手慢慢松开踏钉,无声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折叠刀,是张峰坚持让他带的,说“防身不一定砍人,吓唬老鼠也行”。
他的呼吸几乎停了。
头顶那点动静也跟着静了下来。
一秒,两秒。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动作,反而轻轻咳嗽了一声,故意让声音传上去。
“这井真够深的啊。”他大声说,“下面不会真有鬼吧?”
说完,他继续往下爬,速度不变,姿态放松,就像什么都没听见。
可就在他右脚即将踏上第四阶踏钉的瞬间,左手猛地反手抽出折叠刀,朝上方阴影处虚晃一记!
刀锋划破空气,发出短促的锐响。
上面没反应。
但他清楚地看到,墙角有一片原本平整的灰尘,边缘出现了半个模糊的鞋印轮廓。
有人来过。
刚刚还在。
现在走了。
他缓缓收回刀,嘴角扯了扯:“行吧,你躲,我查。咱们看谁耗得过谁。”
他不再犹豫,加快速度向下攀爬。手电光照着前方漆黑的洞口,他的身影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最后一级踏钉踩实后,他站在井底,抬头望去,井口只剩下一个泛着微光的小圆。
他关掉手电。
彻底的黑暗降临。
他靠着井壁站定,耳朵竖起,手指轻轻按在地面。
等。
三分钟后,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嗒”声。
像是某扇门被磁力锁打开。
紧接着,那股低沉、平稳、带着节奏感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更清晰了。
不再是模糊的嗡鸣,而是某种机械与人声混合的律动,像是……一台巨大仪器启动时,伴随着人群同步念诵的口令。
苏然屏住呼吸,缓缓抬起手腕,做了个虚拟按键的动作。
他知道直播设备早就断电了。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对着空气说了句:
“家人们,新线索,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