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
青龙口水库的大坝上,
几十盏汽灯把黑夜撕开一道道惨白的口子,
柴油发电机不知疲倦地咆哮着,
声音震得人胸口发闷。
焊枪切割钢板时爆出的刺眼弧光,
时不时将一张张熬得通红、写满焦虑的脸照亮。
当那块卡车车厢般大小、厚达五公分的钢板,
被吊车颤巍巍地运抵大坝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卫东同志!钢板来了!”
县领导一夜没合眼,眼珠子里全是血丝。
他看见那块钢板,
比看见失散多年的亲爹还激动,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林卫东正赤着上身,浑身的肌肉疙瘩在寒风里绷得像石头块。
他手里攥着一块干布,
正一下一下地擦拭着那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铁皮衣”,
水珠顺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往下淌,
看得周围几个年轻的民兵直抽冷气。
“知道了。”
林卫东把布往旁边一扔,林大壮立马端过来一搪瓷缸滚烫的姜汤。
他接过来,“咕咚咕咚”几口灌下去,
一股辛辣的暖流从胃里轰然烧开,瞬间冲散了积攒了一夜的寒气。
他重新拧上那颗沉重的黄铜头盔,看了看眼前这块凝聚了全县希望的巨大钢板,又瞥了一眼不远处那辆熄了火的帆布卡车。
【好戏,这才刚开锣。】
“大壮,赵虎,检查设备!”
“是,队长!”
林大壮和赵虎两个,现在对林卫东的话简直就是圣旨。
两人动作麻利地检查着气管和氧炔切割枪的阀门,那股子认真劲儿,比伺候刚过门的媳妇还上心。
“卫东啊,水底下情况复杂,你……你千万要当心!”苏文山不放心地凑了过来。
他现在是这项抢险工程的技术总负责人,可他更是林卫东的岳父,那颗心从昨晚到现在就没落回过肚子里。
“爹,放心。”
林卫东拍了拍自己胸前邦邦硬的胶皮胸甲,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瓮声瓮气的,
“这玩意儿,结实着呢。”
他没再多说,再次背上那只不起眼的帆布包,冲着岸上比了个没几个人能看懂的手势,随即身子一弓,“噗通”一声,第二次扎进了那片漆黑水域。
水下的世界,阴冷、死寂。
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过来,压得人耳膜生疼。
林卫东凭借着脑子里那片模糊的光晕,轻车熟路地再次抵达了那道狰狞的裂缝。
塞在凹槽里的木匣子,外层的盐块已经被水流冲刷得七七八八,露出了里面那块巴掌大的金属残片。
借着水下探灯微弱的光,那块残片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幽幽的红光,在这几十米深的水底,固执地搏动着。
【鱼饵已经挂好,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林卫东激活了特殊视野。
视野里,那块金属残片的“光晕”异常明亮,而十几米外,
那根他上次见过的水泥桩子后面,一个模糊但确实存在的人形光晕,依旧悬浮在那里,一动不动。
来了。
他们果然没走。
林卫东在心里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那个“观察哨”。
他解下腰间的氧炔切割枪,打开阀门。
“呼——”
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在漆黑的水中亮起,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他开始切割。
动作故意放得很慢,
切割枪喷出的火焰在湍急的暗流中摇曳不定,溅起的火星和气泡,
让整个场面看起来惊险到了极点。他甚至还故意让枪头“失控”了一下,
差点燎到自己的腿,吓得岸上通过信号绳感知动静的林解放心里一哆嗦。
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暗处的视线,
正死死地锁定着他手里的切割枪,和他每一个看似笨拙的动作。
这是表演。
演给水下那只“眼睛”看,也演给岸上那几百双眼睛看。
他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次水下作业的难度,是逆天的,是九死一生的。
一个钟头,两个钟头……
当巨大的钢板被缓缓沉入水底,在林卫东和林大壮、
赵虎三人的合力下,艰难地覆盖住那道巨大的裂缝时,
水下的林卫东,面罩下的脸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他悄悄地在钢板与坝体的连接处,留下了一道最不起眼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缝隙,正好对着那块发光的“龙鳞”残片。
然后,他点燃了焊枪。
“滋啦——!”
耀眼的电弧在水下爆开。
他开始焊接,将那块巨大的钢板,
和裂缝周围的坝体,一点一点地、牢牢地焊死在一起!
他在封死大坝的漏洞。
他也在用全县人民的期望,封死那帮人最后的机会!
当最后一截焊缝完成,林卫东关掉焊枪,对着那根水泥柱子的方向,隔着几十米的黑暗,缓缓地敲了敲自己的黄铜头盔,然后做了一个轻蔑的、往下挥的手势。
随即,他拉了拉信号绳,带着林大壮和赵虎,从容上浮。
“哗啦——!”
三颗巨大的黄铜头盔几乎同时冲出水面。
大坝上,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出来了!英雄出来了!”
“成功了!大坝保住了!”
县领导一把推开身边搀扶的秘书,跌跌撞撞地冲到水边,也不管满地的泥水,
一把抱住刚摘下头盔的林卫东,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只是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他的后背,眼眶通红。
“好!好样的!林卫东同志,你……你又救了我们全县!”
林卫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成了。
不光堵住了大坝,更重要的是,他把那枚最重要的“棋子”,
在全县领导干部的见证下,光明正大地、永久地封死在了这几十米深的水下!
这个阳谋,天衣无缝!
就在全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中时,周教授那个年轻的助手,
脸色铁青地穿过欢呼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林卫东面前。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阴沉气,和周围的喜庆格格不入。
他手里,拿着一个用帆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林队长。”
他的声音又干又硬。
他将帆布包递了过来。
“周教授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说,大坝能保住,您居功至伟。
这是组织上提前给您的奖励,也是您应得的‘定金’。”
林卫东接过那个分量很轻的帆布包,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里面没有钱,没有粮票,更没有什么奖章。
只有一截干枯的东西,安静地躺在粗糙的帆布上。
那根须通体暗红,上面布满了细密纹路,
在清晨的微光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
林卫东捏着帆布包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血龙须!
这他娘的,正是陈部长让他去“迷魂凼”里九死一生才有可能找到的东西!
这老东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白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是定金?那尾款是什么?
是我的命,还是……要我用更重要的东西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