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同志，我知道你在村里搞养殖场搞得有声有色，是个有本事的人。”
县领导那双灼灼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卫东，一字一句地抛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县城震动的重磅炸弹：
“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咱们县机械厂，试试水？”
当“机械厂”三个字从县领导嘴里说出来时，小小的干部病房里，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
林解放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都毫无知觉。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抽搐着
机械厂！那可是县里排得上号的国营大厂！吃皇粮的铁饭碗！
自己儿子，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村大队长，要去当城里国营厂的……厂长？
这……这是祖坟冒了多高的青烟啊！
陈淑莲更是直接傻了，她死死地抓住苏棉的手，用蚊子般的声音喃喃自语：“棉……棉啊，我……我是不是听错了？领导说让咱卫东去干啥？”
苏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砸得晕晕乎乎，她能感受到婆婆手上的力道和那剧烈的颤抖，但她的目光，却下意识地投向了自己的父亲——苏文山。
只见苏文山，这个一辈子都与书本和图纸打交道的大学教授，此刻正僵直地坐在椅子上，那双曾经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的手，正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裤腿。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这么摆在了自己女婿的面前。
【我靠，这副本的隐藏奖励，比我想象的还要猛啊！】
林卫东内心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他表面上却异常平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全家人的情绪波动，尤其是岳父那压抑在平静外表下的剧烈心跳。
去当厂长？
说不心动是假的。
那可是国营机械厂，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接触到各种机器、设备、图纸和技术人才的地方，对他那个疯狂的“铁家当”计划，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但林卫东更清楚自己的斤两。
他懂打仗，懂生存，懂怎么把村里人拧成一股绳去搞钱。
可管理一个几百号工人的国营企业，玩转那些复杂的生产流程、人事关系和官僚体系，他就是个纯纯的门外汉。
更重要的是，石村才是他的根。养殖场是他事业的起点，“龙王口”下的沉船，才是他真正的“金矿”。”
“他不能为了一个厂长的虚名，就把自己的基本盘给丢了。
他要的是能为自己所用的“发动机”，而不是把自己变成一颗被固定住的“螺丝钉”。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心头一震的念头，猛地冒了出来。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岳父苏文山的身上。
是了！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呢？
前中山大学的机械工程学教授，懂技术、懂管理、有学识、有风骨。
只是因为那该死的成分问题，才被埋没在牛棚里，蹉跎了十几年。
这对他，是折磨。但对这个时代，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如果……如果能让岳父坐上这个位置……
那不仅仅是给了岳父新生，更是给了整个苏家一张最坚实的护身符！
从此以后，谁还敢拿“黑五类”三个字说事？
岳母和苏棉，才能真正地挺直腰杆，活得有尊严！
这，比给他林卫东自己任何头衔，都更能让他感到满足！
而且，岳父当了厂长，那机械厂不就成了自家的“后勤基地”？
他这个副厂长兼女婿，想要点什么零件，搞点什么技术支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一箭双雕，不，一箭三雕！
想通了这一切，林卫东心中大定。
他迎着县领导那充满期许的目光，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领导，谢谢您的厚爱。”
这一摇头，让满屋子的狂喜瞬间冷却。
“卫东！你疯了？！”林解放第一个急了，他想冲上来，却又碍于领导在场，只能压着嗓子低吼。
县领导也愣住了，他皱起眉头：“卫东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你放心，组织上既然让你去，就一定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领导，您误会了。”林卫东诚恳地说道，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苏棉连忙在后面给他垫了个枕头。
“我一个大老粗，在部队里学的是怎么跟敌人拼命，在村里干的是怎么领着大家伙填饱肚子。”
“这些我拿手。”他的话朴实无华，却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实在，
“可要说管一个几百号人的大厂子，跟那些图纸、数据、生产计划打交道，我怕自己没那个本事，把一件好事给办砸了，辜负了您和全县人民的信任。”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谦虚，又表明了态度。
县领导的眉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这小子，是个清醒的，没有被荣誉冲昏头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要就此作罢时，林卫东话锋一猛地转！
“但是，领导！”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炯炯地看向身边的苏文山，“要说搞技术、管生产，我身边，就坐着一位真正的大才！”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文山的身上。
苏文山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我岳父，苏文山。”林卫东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病房里，“在下放前，是莞州中山大学机械工程系的教授！”
“是正儿八经研究机器、制造机器的专家！”
“这些年，我们家能一点点好起来，大到养殖场的设计规划，小到家里缝纫机的修理，全都是靠我岳父在背后指点！”
“没有他，我林卫东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把苏文山一下子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县领导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质儒雅，脊梁挺得笔直的中年男人。
“哦？还有这事？”他看向苏文山，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探寻。
苏文山此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他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女婿……他竟然……
“领导，我知道我岳父的成分有点问题。”林卫东没有回避，直接把最敏感的问题摆在了台面上，
“可咱们新社会，不是最讲究‘实事求是’和‘人尽其才’吗？”
“我岳父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因为历史原因，在村里喂了十几年的牛。”
“他心里苦，可他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现在，国家建设正需要人才，咱们县的机械厂又遇到了困难，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为国家，为人民，再发一次光，散一次热呢？”
“我林卫东可以拿我这个‘抢险救灾英雄’的荣誉作担保！只要您敢用我岳父，我保证，不出一年，县机械厂绝对能扭亏为盈，重新成为咱们县的纳税大户！”
这番话，掷地有声！
尤其是最后一句，用自己的英雄荣誉做担保，这分量，太重了！
县领导被彻底震撼了。
他看着林卫东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激动得浑身颤抖，眼中含泪的知识分子。
他明白了，林卫东不是在客套，不是在谦虚，他是真的想为他这个有才华的岳父，争一个公道，搏一个前程！
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格局！
把足以改变自己一生的机会，拱手让给一个成分有问题的岳父！这小子，是真英雄！
县领导的心，也热了起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
“好！”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最后停在苏文山面前，伸出了手。
“苏老师是吧？我代表县委，正式邀请您，出任我们县机械厂的……代理厂长！”
“至于卫东同志，”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就委屈一下，给你岳父当个副手，兼任厂里的党支部书记，给他保驾护航！”
“你们翁婿联手，我相信，一定能创造奇迹！”
代理厂长！
党支部书记！
这一个决定，让整个林家，瞬间从地上，一步登天！
苏文山再也控制不住，他颤抖着站起身，握住县领导的手，
这个在牛棚里都未曾弯下的脊梁，此刻深深地鞠了一躬，一行滚烫的老泪，夺眶而出。
“谢谢领导……谢谢组织……谢谢……”
陈淑莲和林解放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
苏棉捂着嘴，泪水从指缝间滑落，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又看看自己的父亲。
林卫东看着这皆大欢喜的一幕，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冲着妻子，俏皮地眨了眨眼。
然后，他转向那个还沉浸在巨大激动中，咧嘴一笑，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岳父，别哭了。”
“从今天起，牛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走！跟女婿一起，去城里，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技术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