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卫国，别愣着了。”
林卫东最先从又惊又喜里缓过劲儿来。
他走到野猪旁边，用军靴踢了踢那硬邦邦的身子。
“这家伙太沉，我们三个肯定弄不回去。”
林解放也回了神。
他看着这头死猪，咧开嘴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精神头一下子足了。
“是是是，弄不回去。”
他激动地搓着手，
“卫东，你在这看着，我跟卫国先回去一趟，叫村里人来帮忙。”
“这么大一头猪，可不能放山里，万一被别的野兽闻着味儿叼走了，那亏大了！”
说着，他就催促着林卫国，准备往山下走。
“等一下。”
林卫东叫住了他们。
“爹，这头猪，是咱们打的。”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
“按村里的规矩，山上打的猎物，见者有份。”
“但咱不能让别人白帮忙，回去叫人，就说我说的，只要是来帮忙抬猪的，到时候家家户户，不分男女老少，都分一斤肉！”
“啥？一斤肉？”
林解放和林卫国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一斤猪肉！现在集市上，猪肉一斤要七毛钱，还得要肉票，那是有价无市的金贵东西。
村里人，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分上那么一两斤肉，切得薄如蝉翼，吃一口都得回味半天。
现在林卫东一开口，就是帮忙的家家分一斤？这手笔，也太大了！
“哥，这……这得送出去多少肉啊！太亏了！”
林卫国心疼得直咧嘴，觉得那些肉白白糟蹋了。
“亏不了。”
林卫东摇了摇头，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这叫什么？这叫舆论战的先发制人。】
【一斤肉，收买的是人心，堵住的是闲话。这么大一头猪弄回去，眼红的人肯定不少，尤其是张大柱他们，保不齐又要拿什么‘集体财产’的帽子扣下来。】
【我先把人情做出去，让全村人都念我的好，吃了我的肉，他张大柱再想找茬，就得先问问全村人的唾沫星子答不答应！】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猪肉，套不着人心。这一斤肉，是砸向张大柱的另一块石头！】
“爹，这事你听我的。”
林卫东的语气不容置疑，
“就这么说，快去快回。”
林解放看着儿子那张成竹在胸的脸，虽然心疼肉，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儿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行，就按你说的办！”
林解放拉起林卫国，两个人几乎是连走带跑地冲下了山。
巨大的兴奋让林解放感觉那条伤腿都不疼了，脚下生风。
而林卫国更是一路都在排练，他要用最响亮的声音，把哥哥的光辉事迹传遍全村！
……
石村的午后，宁静而祥和。
村民们吃过午饭，要么在地里干活，要么就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摇着蒲扇，说着东家长西家短。
张军也在其中，他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狗腿子吹嘘着自己当年在镇上，如何把几个小混混打得屁滚尿流。
就在这时，村口的山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影，正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跑。
有人眼尖，嚷嚷了起来：
“快看，那不是林家老头子和他小儿子吗？”
“他们不是跟着林卫东进山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林卫东呢？”
“看他们那慌里慌张的样子，该不是在山里出什么事了吧？”
张军一听这话，精神头立刻就来了，幸灾乐祸地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朝着跑近的两人喊道：
“哟，林大叔，这么急着跑回来干啥呀？是不是林卫东在山里被野猪拱了，还是被黑瞎子拍了？要不要我带几个人，去帮他收尸啊？”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个狗腿子立刻哄笑起来。
林解放跑到村口，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林卫国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快……快去叫人！”
林卫国缓过一口气，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我哥……我哥在山里打到大家伙了！”
“打到大家伙了？”
大槐树下的人们都愣住了。
张军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切，什么大家伙？不就是打只野鸡，抓只兔子吗？看把你们爷俩给激动的，没见过世面。”
“谁跟你说是野鸡兔子！”
林卫国涨红了脸，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张开，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尺寸，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是野猪！一头跟牛一样大的野猪！我哥！用一块石头！一石头就把它给砸死了！”
林卫国这一嗓子，震住了所有人。
整个大槐树下，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摇着的蒲扇停了，说笑的声音没了，连树上的知了，都吓得不敢出声。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人群才“轰”的一声，彻底炸开了锅。
“啥？你说啥？野猪？”
“还跟牛一样大？被林卫东用石头砸死了？你这孩子是不是发烧说胡话呢？”
“开什么玩笑！石头能砸死野猪？那石头是铁做的还是炮弹啊！”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这太荒唐了，太离奇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张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林卫国，你编故事也编个像样点的好不好？你哥用石头砸死野猪？他怎么不说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呢？我看你们爷俩就是空手回来，没脸见人，才编出这么个瞎话来糊弄人！”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嘲笑，林解放终于缓过气来了。
他站直了身子，那条伤腿似乎都没那么瘸了，腰杆挺得笔直。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无比洪亮，足以让半个村子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宣布道：
“卫国说的，句句属实！
“我亲眼看见的！那头野猪，就是村里传说了好几年的‘山大王’，少说也有三四百斤重！就是被我们家卫东，用一块石头，从眼睛里砸进去，一石头就给结果了！”
他停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震惊的脸，再次提高了嗓门，说出了更惊人的消息：
“现在，那头猪就在山里的水潭边上躺着！卫东让我回来叫人，凡是去帮忙抬猪的，不管男女老少，到了家，家家户户，都分一斤猪肉！”
“分一斤猪肉！”
这句话的劲头，比刚才那句“石头砸死野猪”还要大上十倍。
如果说刚才大家还只是吃惊和不信，那么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那可是白花花的猪肉啊！一斤！不要钱，不要票，只要去搭把手就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个婆娘颤抖着声音问道：
“林大叔，你说的……是真的？”
“我林解放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说过瞎话！”
林解放拍着胸脯，掷地有声。
“愿意去的，现在就跟我走！去晚了，可就没份了！”
话音刚落，人群就彻底失控了。
“我去！我去！”
“算我一个！我家有结实的扁担！”
“都别跟我抢！我力气大！老三家的，赶紧把咱家那根最粗的麻绳拿来！”
“他爹！别愣着了，快回家拿家伙啊！”
前一秒还在嘲笑的村民们，这一刻，跟疯了一样，一个个争先恐后。
有人跑得太急，被自家院里的鸡绊了个跟头，爬起来拍拍土继续冲；
有人直接从地里抄起扁担；
有人冲着自家婆娘大吼，整个石村，彻底沸腾了，充满了要去干一场大事业的狂热气氛。
张军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他的几个狗腿子，早就按捺不住，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扔下他回家拿工具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疯了……都疯了……”
他喃喃自语，一脸不敢相信。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林卫东……真用石头砸死了一头几百斤的野猪？这怎么可能？人哪能干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