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白光活了过来,像水波一样荡漾、流转,开始凝聚成清晰的画面。
先是洛尘掉进地缝,被岩力他们捞起来,泡在那种冰蓝色、刺得人皮肤发麻的液体里,接受“源基因”改造。这些,石刚他们仨要么亲身在场,要么听过大差不差的版本,可此刻以洛尘自己的视角放出来,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又因新生力量注入而焕发光彩的脸,感觉还是不一样,更真切,也更……残酷。
接着,画面猛地向深处扎去!不再是地心人转述的、可能被简化修饰过的“历史课”,而是洛尘从艾瑟尔文明那庞大的集体记忆库里,直接拽出来的、带着原始情感冲击的“亲身”经历!
“星旅者号”拖着长长的、绝望的火焰尾巴,砸向陌生星球时,那金属扭曲断裂的尖啸,仿佛能刺穿耳膜;幸存者们动用高科技,强行拨动古人类进化钟表时,心里头那股混杂着“造物主”的傲慢、任务搞砸了的恐慌,还有对这懵懂新物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像一团乱麻,直接糊到你脸上;“回归派”和“主和派”在议事大厅里吵翻脸,曾经并肩的同胞,因为回家的路怎么走而割袍断义,那份理念不同硬生生撕开骨肉亲情的痛苦和无奈,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四次太阳纪文明的兴衰,不再是历史书里轻飘飘的几行字。根达亚那悬在空中的、巨他妈夸张的城市群,在“裁决号”母舰投下的、遮天蔽日的阴影里,像被小孩一脚踩碎的积木,轰隆隆地垮塌,亿万人的哭喊被湮没在废墟里;穆里亚整片大陆沉进冰冷的海水,那一刻的窒息感,隔着二十万年的时光,依然能攥住你的心脏;亚特兰蒂斯,那个浑身发着光的能量核心快要炸了的前一秒,那个不知名的工程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辉煌的城市剪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能把人瞬间气化的熔炉室,他意识消散前最后闪过的,不是害怕,是没守住家的、钻心的遗憾……这些属于无数艾瑟尔先辈的零碎记忆,带着最原始、最滚烫的情感,通过洛尘这个介质,蛮横地灌满了这间“聆听之室”。
他们也看到了守岩长老。老头把“守望者之心”交给洛尘的时候,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后面,藏着的是对整个文明能不能续下去的那种、押上一切的赌徒般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疲惫,远比平时露给岩力这些小年轻看的,要沉重千百倍。
最后,所有的画面收束,聚焦到病床上洛建国体内,那道像毒蛇一样盘踞在生命核心的暗红色能量印记上。洛尘冷静得吓人,把那玩意儿的能量特征,跟“星旅者号”数据库里记录的“回归派”惩罚性能量武器、还有“星尘化工厂”那信标核心的波动,拉出来并排比对。频谱线高度重合,刺眼的红。他解释这能量的恶毒之处——它不直接要命,它像寄生虫,慢慢啃食你的生命本源,还能当个定位器,让下黑手的人随时知道你在哪儿,是死是活。
整个过程中,洛尘的语调平铺直叙,没什么起伏,像博物馆里那种按程序解说的录音笔。可偏偏是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透出他独自吞下了多少惊涛骇浪,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这层薄冰。
影像散去,墙壁恢复了柔和的白光。
房间里一时间落针可闻。但这寂静,不是吓傻了,更像是被过于庞大的信息量撑满了,需要点时间消化。
石刚的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虬起,像老树的根。他眼中的锐气,沉淀成了实质般的、冰冷的杀意。他知道“回归派”是敌人,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对一个普通老人施加这种阴毒手段,视人命如草芥,让他血管里战士的血,嗷嗷叫着要沸腾起来。敌人不再是个模糊的概念,是必须砸碎、必须碾成粉末的具体目标。
林影的呼吸有点急,胸口起伏着。他扶了好几次眼镜,眼神里光芒乱闪。他早知道对手不好惹,可没料到根子这么深,手段这么邪门,还他妈充满了纯粹的恶意。他脑子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推演,怎么利用手头的地心科技和洛尘带来的新情报,去拆解、干扰、甚至反操那种能量印记和信标系统。技术官的挑战欲被彻底点燃了,肾上腺素飙升,可心底最深处,还是冒出了一丝面对这种古老而诡异力量时的、本能的心悸。
蓝欣的眼圈红了,里面有水光在打转,她硬忍着,没让那点湿意掉下来。她比另外两个更能“共情”。她不仅触摸到了历史长河里那些湮灭生命的巨大悲伤,更清晰地“听”到了洛尘在承载这一切时,灵魂被硬生生撕开、又用无法想象的意志力强行缝合的过程中,那无声的、却震耳欲聋的惨嚎。他现在这份要命的平静,是极致的痛苦被瞬间冰封后的假象。她看着洛尘,那目光里盛满了深切的怜惜,和一种近乎母性的、想要把他护在羽翼下的冲动。她知道,现在的洛尘,不需要软语安慰,他需要的是扎扎实实的理解和支撑,是能跟他一起扛住这天塌地陷重量的肩膀。
“所以,”林影第一个出声,嗓子有点哑,像是被砂纸磨过,“长老们给咱们讲的,是青春迷你版啊……这亲身体验的‘历史沉浸课’,确实……更够劲。”他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找着词,“也更……压秤。”
石刚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那气息带着他胸腔的共鸣,低沉有力:“目标,清楚了。威胁,也清楚了。打法得变,优先考虑怎么对付这种下三滥的能量侵蚀。”
他看向洛尘,眼神撞上眼神,啥也不用说了。干掉“回归派”和他们的走狗,就是他石刚接下来活着的唯一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