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海平线被夕阳的余烬点燃,一片血色漫进安全屋。空气里咸腥味很重,混着老房子特有的、淡淡的霉味。医院传来的消息像一块冰,猝不及防地塞进了每个人的后颈,顺着脊椎往下滑。
石刚靠在墙角,一块深灰色的绒布铺在腿上,他正反复擦拭着一把军刺的棱角。布与金属摩擦,发出极有规律的、令人心烦的“嘶啦”声。他的指肚感受着刀身上冰冷的纹路,每一次来回,都像是在确认某种仅存于触觉的真实。
林影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眼镜片上,跳动着乱码般的倒影。他在加固电子防线,动作快得带风,但呼吸却有点急,鼻尖渗出的细汗蹭在衬衫领口,留下小小的深色印记。
蓝欣蜷在沙发角落,抱着一个略显破旧的靠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布料边缘磨损的线头。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蹙着眉,一种如同水波般柔和却持续不断的精神力场,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试图抚平屋内过于紧绷、几乎要迸出火星的空气。她能“尝”到洛尘身上散发出的、一种类似铁锈般的愤怒,以及石刚那里传来的、硝石似的冷硬。
洛尘站在窗前,背对着所有人。夕阳把他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地板上。他拳头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胸腔里那股火,烧得他喉咙发干,舌根泛苦。他不是在压制怒火,而是像在吞咽一块烧红的炭,每咽一次,都感到内脏被灼伤的剧痛。
就在这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死寂里,林影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有人……摸到门口了!”他的声音劈了叉,干涩得吓人,“不是集团那帮疯狗……信号特征……他妈的,是官家的人!”
几乎与他话音重叠,门铃响了。
“叮——咚——”
声音平稳,规律,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礼貌,却像两记冰锥,狠狠扎进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石刚像一头被惊动的豹子,肌肉瞬间绷紧,无声地贴到门后。他没立刻去看猫眼,而是先侧耳,捕捉着门外极其细微的动静——呼吸声,衣料摩擦声,鞋底与地面接触的轻微压力。几秒后,他才缓缓将眼睛凑近猫眼那小小的凸透镜。
视野里出现三个人。为首那个,他认得,上次接触过的那位李负责人。深灰色夹克,白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像焊在脖子上。鬓角的白发比上次见似乎多了几根,但那双眼睛,隔着门板,石刚都能感觉到那种鹰隼般的审视。他身后半步,左右各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不起眼的深色便服,站姿如同钉在地上的桩子,腰间的装备带鼓出一块,不是致命家伙,但足够让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石刚回头,朝洛尘的方向,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口型无声地说:“李振国。带了两个人,不是善茬。”
该来的,到底躲不掉。而且这时间点,掐得真他妈准。就在他们心神被医院那件事狠狠撕开一道口子的时候。
洛尘缓缓转过身。他眼中的金色厉芒,像被强行摁灭的炭火,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灰烬。他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四道深紫色的月牙痕。他抬手,有些僵硬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自己抓皱的衣领,布料摩擦过颈部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痒。他对石刚,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石刚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在肺里转了一圈,带着铁锈和海腥味。他拧动了门把。
门开了。走廊里老旧日光灯惨白的光线泻进来,与屋内昏暗的光线碰撞,划出一道明晰的界限。
李振国就站在那光暗交界线上。他的目光像探照灯,越过石刚宽厚得像一堵墙的肩膀,精准地落在客厅中央的洛尘身上。
“洛尘先生,打扰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耳膜上,“情况特殊,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更深入的谈话。”
洛尘迎着他的目光,感觉像是被冰冷的探针刺入。“请进。”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带着过度压抑后的沙哑。
李振国迈步而入,皮鞋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叩叩”声。他身后那两名护卫,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外,没有进来,但他们的存在感,像两座无形的山,堵死了通道。
客厅里,林影手忙脚乱地把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流最小化,蓝欣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挪到洛尘侧后方。石刚关上门,沉重的“咔哒”声落下,这小屋顿时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角力场,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捞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