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晨光熹微。
沈清漪握着那枚金钥匙,指尖冰凉。萧珩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要她亲自揭开德妃的真面目,用最直接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忠诚。
“主子,德妃娘娘称病闭门,长春宫守备森严,我们如何进去搜查?”云袖忧心忡忡。
沈清漪凝视着窗外积雪:“皇上既给了钥匙,自然会有安排。”她转身吩咐,“更衣,去长春宫探病。”
她特意选了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只簪一支白玉簪,显得格外柔弱可怜。
临行前,她将一个小瓷瓶小心藏入袖中——这是前日从安修仪处找到的南疆迷迭香,如今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长春宫果然宫门紧闭。守门太监见是沈清漪,面露难色:“昭仪娘娘恕罪,德妃娘娘医嘱静养,不见客。”
沈清漪轻咳几声,声音虚弱:“本宫昨日不适,梦到安修仪托梦...说是有些话要转告德妃姐姐。既然不便,那便算了。”她作势欲走。
“娘娘留步!”太监急忙阻拦。宫中最忌鬼神之说,尤其是新丧之人托梦,若耽误了大事,他担待不起,“容奴才通传一声。”
不多时,宫门开启。沈清漪独自走进长春宫,敛秋被拦在门外。
德妃果然“病”着,斜倚在暖榻上,面色红润却故作虚弱:“妹妹怎么来了?听说你也病着,该好生休息才是。”
沈清漪行礼后,关切道:“实在是安修仪托梦之事太过蹊跷,不得不来告知姐姐。”她压低声音,“她说...那日赏雪宴上的酒,原本不该有问题。”
德妃眼神骤变,随即恢复如常:“妹妹说什么呢?御酒有问题之事早已查清,是尚食局疏忽所致。”
“可安修仪说,酒中的药粉来自南疆...”沈清漪状似无意地扫视殿内陈设,“还说长春宫中就藏着证据。”
德妃猛地坐起:“胡说八道!沈清漪,你莫要仗着皇上宠爱就血口喷人!”
“姐姐息怒。”沈清漪垂下眼帘,“或许是妹妹梦魇了。只是安修仪说得真切,说证据就在姐姐的私库中,用一个紫檀木盒装着...”
德妃脸色终于变了。她死死盯着沈清漪,忽然冷笑:“你今日是来找事的?”
“妹妹不敢。”沈清漪从容不迫,“只是若真有什么不妥之物,还是早日处置为好。否则皇上若来搜查...”
两人目光交锋,殿内气氛紧绷。突然,外面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德妃猝不及防,匆忙起身迎驾。沈清漪趁机将袖中的迷迭香粉撒在德妃常坐的榻椅缝隙处。
萧珩大步进来,面色不豫:“朕听说清漪来探病,特意来看看。”他扫了眼德妃,“爱妃似乎气色不错?”
德妃急忙跪地:“臣妾只是小恙,劳皇上挂心。”
萧珩目光转向沈清漪:“清漪方才说安修仪托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清漪恭敬道:“回皇上,臣妾梦到安修仪说赏雪宴之事另有隐情,证据藏在长春宫中。臣妾本不信,但梦境太过真实,只好来告知德妃姐姐。”
德妃急声辩解:“皇上明鉴!这分明是沈昭仪构陷臣妾!她定是因安修仪之死被怀疑,就想拖臣妾下水!”
萧珩沉默片刻,忽然道:“既然如此,为证清白,就让内务府查一查长春宫吧。”
德妃如遭雷击:“皇上!臣妾入宫多年,怎能受此羞辱!”
“若真无问题,查一查又何妨?”萧珩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朕亲自监督。”
搜查开始。沈清漪心中忐忑,她不确定德妃是否真的将证据留在宫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内侍们一无所获。
德妃渐渐露出得意之色。就在此时,一个内侍突然道:“皇上,这榻椅缝隙中有药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点白色粉末上。太医立即上前查验,片刻后回禀:“皇上,此乃南疆特有的迷迭香粉,与安修仪宫中发现的药粉相同。”
德妃脸色煞白:“不可能!这绝不是臣妾宫中之物!”
沈清漪适时开口:“皇上,或许...或许真是安修仪托梦指引。她说证据在私库中...”
萧珩颔首:“开私库。”
德妃的私库被打开。在众多珍宝中,一个紫檀木盒格外显眼。打开后,里面赫然是用苏氏竹纸写的书信,以及几个南疆药瓶。
“德妃,你还有何话说?”萧珩声音冰冷。
德妃瘫软在地,忽然指向沈清漪:“是她!一定是她陷害臣妾!皇上,沈清漪与南疆有染,那些苏氏竹纸就是证据!”
沈清漪跪地:“皇上明鉴。臣妾确实见过这种竹纸——在安修仪宫中。当时还觉得奇怪,安修仪为何会有江南苏氏的专用纸。”
她取出日前在翠微宫找到的那页残纸:“臣妾那日吊唁安修仪时,在香炉中发现此物,似是未烧尽的书信。因涉及臣妾母家,不敢隐瞒。”
萧珩接过残纸,上面隐约可见“南疆”、“交易”等字眼,纸角有苏氏特有的水印。但仔细看,墨迹较新,与纸张年代不符。
“传纸匠。”萧珩下令。
老纸匠仔细查验后回禀:“皇上,这纸确是苏氏竹纸,但墨迹是近月所写。且...这水印方向反了,应是仿制所致。”
真相大白。德妃为陷害沈清漪,不仅仿制苏氏竹纸,还暗中与南疆联系,甚至不惜害死安修仪灭口。
“德妃,你太让朕失望了。”萧珩语气沉痛,“传旨:德妃剥夺封号,降为贵人,迁居冷宫思过。”
德妃,不,现在是赵贵人,被拖下去时死死瞪着沈清漪,眼神怨毒如蛇。
众人退去后,萧珩独留沈清漪。
“清漪今日手段,让朕刮目相看。”他似笑非笑,“那迷迭香粉,当真是德妃所藏?”
沈清漪心头一紧,面上却镇定自若:“皇上圣明,一切证据俱在。”
萧珩轻笑,伸手抚过她发髻:“很好。在这深宫中,仁慈活不长。朕需要的,正是一个有手段的皇后。”
沈清漪垂眸:“臣妾不敢妄图后位。”
“是不敢,还是不想?”萧珩抬起她下巴,“年宴上,朕会宣布立后决定。清漪,好自为之。
沈家既然同意你入宫,有些事,朕希望你能明白。”
萧珩离开长春宫时,雪又下了起来。沈清漪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沈清漪出身实在清贵,父亲是当朝礼部尚书沈伯年,母亲出自百年大族的江南苏氏,祖父出仕前曾任太子太傅,是当今帝王的老师,祖母刘氏亦是世家贵女,如此显赫的出身,让沈清漪入宫即为婕妤,不到一年便已经位列九嫔之首。
帝王心术,不过如此——他要她双手沾血,成为他掌控后宫的利器,因为她是沈太傅的孙女,是沈氏在后宫的代言,是清流文臣对帝王臣服的象征。
回到倚梅宫,云芷欣喜迎接:“主子,老爷传信来了!”
沈清漪展信,父亲的字迹仓促:安正谦确与南疆有染,但背后似有更大主谋。德妃父兄与安正谦过往甚密,恐涉党争。万事小心。
她将信纸投入火盆,看火焰吞噬墨迹。德妃倒台只是开始,真正的暗流还在水下。而皇上对她的试探,也远未结束。
“主子,惠妃娘娘送来请柬,邀您明日共商年宴事宜。”云袖呈上精致请柬。
沈清漪指尖轻抚请柬上精美的刺绣。惠妃...在这个关键时刻示好,是真心还是假意?
“回话,说本宫一定准时赴约。”她淡淡道。
窗外,暮雪纷飞。年关愈近,漩涡愈急。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的棋子。
帝王要她手段尽出,她便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