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倾泻在坤宁宫的琉璃瓦上。宫内烛火通明,却异常安静。
萧珩今夜来得突然,未带仪仗,只着常服,仿佛寻常百姓家的夫君夜归。沈清漪正对着一本账册出神,闻报急忙起身相迎。
“陛下万安。”她敛衽为礼,被萧珩抬手止住。
“皇后不必多礼。”帝王目光扫过她面前账册,“还在忙宫务?”
沈清漪微微一笑:“不过是些琐事。陛下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萧珩不答,自顾自坐下,示意她也坐。宫人奉上茶点后悄然退下,殿内只余二人。
“南疆战事将起。”萧珩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朝中主和主战两派争执不下。”
沈清漪心中一动,垂眸道:“臣妾一介女流,不敢妄议朝政。”
“朕需要一个人。”萧珩凝视她,目光如炬,“一个在朝堂内外都能与朕同心同德的人。”他指尖轻叩桌面,“皇后可明白朕的意思?”
沈清漪抬眸,对上帝王深邃的眼睛。这一刻,她看见的不是君王对臣子的试探,而是一个帝王真实的忧虑与期待。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起身跪拜:“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珩挑眉:“但说无妨。”
“臣妾入宫,本心并不纯粹。”沈清漪声音清晰,“当年与靖安侯世子顾景渊有婚约在先,然其人欺人太甚,不仅在外蓄养外室,更公然羞辱沈家。为保家族颜面,臣妾才冒险参选入宫。”
她抬头,目光坚定:“然沈家上下忠君之心,天地可鉴。臣妾既为皇后,愿为陛下手中刀刃,朝堂宫闱,莫敢不从。”
殿内一片寂静,只闻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萧珩缓缓起身,扶起她:“朕知道。”
短短三字,却让沈清漪心中一颤。
“顾景渊如今已在边疆。”帝王语气平淡,“靖安侯府近日也会有些变动。”
沈清漪顿时明白——那些曾经羞辱过她的人,帝王早已暗中处置。她眼中微热,却强自镇定:“陛下...”
“皇后可知朕为何选你?”萧珩转身望向窗外月色,“不仅因你是太傅孙女,更因朕需要一个聪明的盟友。”
他回身凝视她:“前朝后宫,从来一体。朕需要一个能看懂局势、配合朕行动的人。”
沈清漪心潮澎湃,轻声道:“臣妾愿学。”
二人相视片刻,忽然间某种默契在空气中流转。不再是单纯的君臣夫妻,而是有了更深层的联结。
这时,萧珩注意到案上一本古籍,随手拿起:“《南疆风物志》?皇后对此有兴趣?”
沈清漪心中一惊,面上却平静:“闲来翻阅罢了。听闻南疆风俗奇特,有些好奇。”
帝王若有所思地翻了几页,恰好停在一幅图腾插画处。沈清漪心跳加速——那图腾与苏家族徽惊人相似。
“南疆各族图腾倒是别致。”萧珩似是随口一说,却让沈清漪背后渗出细汗。
她强作镇定:“确实独特。不过蛮夷之物,到底难登大雅之堂。”
萧珩看她一眼,放下书册:“朕倒是觉得,文化交融,未必是坏事。”话中有话,令沈清漪更加不安。
帝王又坐片刻,起身告辞。临行前忽然道:“三日后宫中设宴款待南疆使臣,皇后可需朕准你告病?”
沈清漪立即明白这是试探,也是体贴。她微微一笑:“臣妾为一宫之主,岂能缺席?陛下放心,臣妾自有分寸。”
送走萧珩,沈清漪独自在殿中徘徊。帝王的坦诚让她欣慰,但南疆之事却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她想起母亲苏婉柔——那个永远温婉似水的江南女子,偶尔会望着南方出神,给她讲些光怪陆离的异族传说。
“清漪,你要记住,”母亲曾握着她的小手,在掌心画下一个奇特的图案,“这是母亲与苏家的秘密,也是你秘密。”
那年她不过十岁,不解其意。如今想来,那图案与那南疆某部的图腾几乎一模一样。
云袖进来添茶,见皇后神色忧虑,轻声问:“娘娘可是累了?”
沈清漪回神,勉强一笑:“无妨。你去将本宫妆匣最底层那个紫檀木小盒取来。”
云袖依言取来。沈清漪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古玉玉佩,上面刻着的正是苏家祖传的徽记——与南疆部族图腾相似的图案。
她指尖轻抚玉佩,心中忧虑更深。若苏家真与南疆有关,在这敏感时期,一旦被有心人发现...
“娘娘,”云芷悄声进殿,“江南来信了。”
沈清漪急忙接过。是母亲的家书,一如既往的问候与牵挂,却在末尾添了一句:“近日故人来访,提及旧事,颇多感慨。望吾儿保重,勿念往事。”
这隐晦的警告让沈清漪心惊。母亲从不轻易来信,此言必有所指。
她立即焚信,吩咐云芷:“传信回沈家,说本宫一切安好,请母亲不必挂心。另...请母亲近日少见客,多休养。”
夜深人静,沈清漪却难以入眠。她披衣起身,悄悄走到窗前。月色下的紫禁城宁静庄严,却暗藏无数秘密。
她想起萧珩今日的坦诚,心中稍安。帝王既然选择与她交心,想必已有考量。但苏家与南疆的可能关联,却是个隐患。
“孩子,”她轻抚腹部,低语道,“母亲定会护你周全,也不会连累家族。”
三日后,南疆使臣入宫赴宴。沈清漪精心装扮,既显皇后威仪,又不失病弱之态。她特意选了高腰设计的宫装,巧妙遮掩了微微变化的身形。
宴会上,南疆使臣献上贡礼。当一幅绣有部族图腾的锦缎展开时,沈清漪手中茶盏微微一颤。
那图腾,与苏家族徽有七分相似。
她强自镇定,含笑赞赏:“好精致的绣工。”
萧珩侧目看她一眼,淡然道:“南疆工艺确实独特。皇后若喜欢,可留下赏玩。”
沈清漪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微笑谢恩:“陛下厚爱,只是臣妾近日病中,恐辜负了这般珍品。”
宴会间,她小心观察,发现使臣中有一人特别注意她,目光中带着探究。那人颈间戴着一枚骨饰,形状竟与她的玉佩有几分相似。
沈清漪心中暗惊,却不动声色。直到宴会结束,回到坤宁宫,她才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是夜,萧珩再次前来,开门见山:“今日宴上,皇后似乎对南疆图腾颇有兴趣?”
沈清漪心下一横,决定半真半假地回应:“臣妾只是觉得...那图腾与母亲家族徽记有些相似,故而多看了几眼。”
萧珩若有所思:“江南苏氏...朕记得是书香世家,怎会与南疆图腾相似?”
“许是巧合吧。”沈清漪强作镇定,“天下图案,总有相似的。”
帝王凝视她片刻,忽然道:“南疆局势复杂,各部族关系盘根错节。有些中原世家,确实与那边有些渊源。”
他语气平淡,却让沈清漪心跳如鼓。
“陛下明察。”她垂首道,“苏氏世代忠良,绝不会...”
“朕知道。”萧打断她,“皇后不必多虑。朕既选择信任,便不会因些微末节动摇。”
这话如春风拂过,沈清漪眼中一热,险些落泪。她急忙低头:“谢陛下信任。”
萧珩起身欲走,又停步道:“对了,朕已下旨,命礼部重修《氏族志》。苏家百年清誉,当有详载。”
这话听似褒奖,实为警告——苏家的历史将被彻底清查。
沈清漪心中一凛,却恭敬道:“陛下圣明。”
送走帝王,她独自站在殿中,久久不动。帝后之间,信任已建,但猜疑未消。这条路上,她必须更加小心。
窗外月起中天,清辉洒满深宫。沈清漪轻抚腹部,目光坚定。
无论前路多少艰难,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孩子,为了家族,也为了那个刚刚向她伸出信任之手的帝王。
江南苏家的秘密,她必须查清,在别人发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