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的目光重新回到叶初年身上，那目光里的冰冷在碰到叶初年的时候瞬间化作一汪春水。
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敛去的复杂情绪，挣扎着想要坐直一些，却因无力而微微喘息。
“别听他们胡说”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目光却始终牢牢锁着她，“你没有错”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是我，是我逼你太过，你若不想说，便不说，你若想走…”
他说到这里，话语顿住，眼中闪过挣扎和痛苦，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我放你走。”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整个人仿佛都黯淡了下去，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因剧烈咳嗽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叶初年甚至看到了上面泛起的一丝泪光。
好好好，楚玉你可真是好样的！叶初年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
硬的不行来软的，威胁不成改走苦情路线，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再摆出这副“都是我不好，你别怪自己”的鬼样子！
他真的太了解她，了解她吃软不吃硬。
算你会玩！算你狠！
她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恼怒、无奈和心疼都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喟叹。
她认命般地走上前，站在他面前伸出手“给你的药拿来。”
楚玉抬眸，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带着一丝疑惑，又带着一丝不敢抗拒的神情，从枕边拿起那个瓷白色的药瓶，上面还沾染了他的温度。
叶初年在那个瞬间又仿佛看到了一年多前的楚玉，那个苦瓜的可怜劲儿。
她夺过药瓶，将那粒救命的药塞到他嘴里，就如以往往他嘴里塞点心一般“赶紧吃下去。”
楚玉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她已然妥协，缓缓扯开一个苍白却心满意足的微笑，顺从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咽下药丸后，他并没有立刻躺下，而是依旧抬眸，用那双还蒙着水汽的眼睛望着叶初年，他没有去擦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泪珠，反而任由它们挂在那里，那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抓住了她的衣袖，力道很轻，仿佛她一挣就能脱离。
“药好苦。”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因为计谋得逞，带上了一丝喜悦。
“苦是吧，苦死你算了。”叶初年恶狠狠地说，“吃了药就赶紧睡下，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吃饭不睡觉就光抹点油就行了。”
“那你还走吗？”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仿佛她一个“走”字就能将他重新推入深渊。
叶初年看着他这副被遗弃般的模样，别开视线，没好气地开口“这又不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走。”
“这是你的家！”楚玉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他急切地伸出手，虚虚地指向四周，“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要是不喜欢”他语气稍顿，带着一种急切，“我重新买宅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就买什么样的，江南园林、塞外别院，只要你喜欢，你别走。”
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那只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落在被面上，微微颤抖。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睡。”她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仍带着余怒未消的僵硬，“我不走。”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重新燃起怒火，咬牙切齿地补充道“我先去找另外几个人算算账！”
门内，楚玉那句带着哽咽的“你别走”让云遥和叶怀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即就听到叶初年凶狠的“你先睡，我不走，我先去找另外几个人算算账！”
一瞬间，廊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云遥倒抽一口冷气，原本靠在廊柱上的身体瞬间僵直。他与苏杞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两个字——“完了！”
就连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叶怀章，此刻也再维持不住那副风轻云淡的看戏模样。他摇着折扇的手顿住了，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僵在脸上，逐渐转化为一丝引火烧身的尴尬和懊恼。
他心下飞快地盘算着，现在翻墙跑还来得及吗？或者假装刚刚路过？
清荷倒是非常庆幸他们演这出戏的时候将自己排除在外了，现在只有自己最安全。
听到叶初年说要去找外面的人“算账”，楚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但他迅速掩去，转而换上了一副更加虚弱、依赖的神情。
他非但没有松开攥着她衣袖的手，反而更紧了些，力道恰到好处地既能让她感觉到他的挽留，又不会弄疼她。
“我头好晕，身上也疼得厉害。”他声音更软，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仿佛刚才那个运筹帷幄的疯子只是幻觉。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将额头抵在她仍被他攥着的手臂上，微凉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你别去，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他抬起眼帘，目光像是被水洗过的墨玉，带着纯粹的恳求，“我保证就一会儿，等我睡着。”
他知道，此刻放她出去，以她的怒火，外面的几个人定然要倒大霉。更重要的是，他贪恋这失而复得的时光，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叶初年看着他这副样子，明知他有七分是装，但念及他刚服下解药，身体确实虚弱，那冲到头顶的怒火终究是硬生生被压下了三分。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心软，重新在床沿坐下。
“行了，松手，我不走。”她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动作却放缓了，“赶紧闭眼睡觉。”
楚玉得偿所愿，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但手指依旧勾着她的衣角，仿佛那是他安眠的凭证。
确认他呼吸逐渐平稳，似乎真的睡熟后，叶初年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指间抽离。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在死寂的廊下显得格外刺耳。
几人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惊到的雀鸟，瞬间慌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