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出院后的第五天,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我早上起来就忙着给公公做早餐,煮了小米粥,还蒸了个南瓜。公公现在能自己慢慢吃饭了,但我还是习惯把粥盛到小碗里,凉到不烫嘴再给他端过去。
“爸,慢点吃,不够我再给你盛。”我把粥碗放在公公面前,又递过去一把小勺。公公点了点头,接过勺子慢慢喝着。婆婆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个毛线团,却没怎么织,眼睛一直瞟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早餐,我扶着公公在客厅走了两圈。他的伤口恢复得不错,走起来比之前稳多了,就是还不能走太快。扶着他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胳膊比住院时结实了点,心里也稍微松了点。
“小雅,你去把阳台的衣服收一下吧,等会儿可能要下雨。”婆婆突然开口说。我应了一声,松开公公的手,去阳台收衣服。刚把衣服抱在怀里,就听见客厅里婆婆拿起了手机,好像在跟谁打电话。
我本来没在意,可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刚好听见婆婆说:“可不是嘛,老林那手术费十五万,全是小雅借的。我跟你说,这钱本来就该她还,谁让她嫁给我们家李磊了?我们老两口哪有能力还啊。”
我手里的衣服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几件刚晾干的衬衫散在瓷砖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门口,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婆婆还在继续说:“李磊那点工资,还了房贷就没剩多少了,总不能让他还吧?小雅娘家条件还行,她肯定有办法……”
“妈!”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都在发颤。婆婆听见我的声音,猛地挂了电话,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揣进兜里,眼神有点慌。公公也停下了脚步,看着我,脸上满是惊讶。
“小雅,你、你怎么还没去收衣服?”婆婆勉强笑了笑,想装作没事的样子。我弯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抱在怀里,手指因为用力攥着衣服,指节都泛白了。“我听见了,”我说,声音很低,可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你跟亲戚说,那十五万该我一个人还。”
婆婆的脸一下子红了,又很快变白。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说:“小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跟你姨随便聊聊,她问起来,我总不能说家里没钱吧?”“随便聊聊?”我看着她,眼泪差点掉下来,“你说我娘家条件好,说我有办法,那你知道我借钱的时候,跟多少人说尽了好话吗?你知道我同学问我是不是被骗了,我心里多难受吗?”
公公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说:“老婆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钱是小雅为了救我借的,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还?咱们一家人一起还才对。”婆婆瞪了公公一眼,说:“你懂什么?你刚做完手术,需要养身体,李磊要上班还房贷,家里就小雅闲着,她不还谁还?”
“我闲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出院这几天,谁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做早餐?谁每天扶着爸走路、给爸擦身?谁忙着给借我钱的亲友买东西、请吃饭?我闲着吗?”
婆婆被我说得没话说,可还是嘴硬:“这些不都是你该做的吗?你是儿媳,照顾公婆本来就是你的本分。”“本分我认,”我说,“可借钱不是我的本分!那十五万是为了救爸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凭什么让我一个人还?”
就在这时,门开了,李磊下班回来了。他手里提着菜,看见客厅里气氛不对,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呢?”我还没说话,婆婆就先哭了起来,拉着李磊的胳膊说:“儿子,你可回来了!小雅她误会我了,我就是跟你姨聊了两句,她就跟我吵,还说我不讲理……”
“妈!”李磊打断她,看向我,“小雅,到底怎么回事?”我深吸一口气,把刚才听见的话跟李磊说了一遍,最后说:“李磊,那十五万是我求遍亲友借来的,现在妈说该我一个人还,你怎么说?”
李磊皱着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婆婆,叹了口气:“妈,你也是,跟亲戚说这些干什么?小雅,你别生气,妈就是年纪大了,说话没个把门的,她不是真的想让你一个人还。”
“没个把门的?”我看着李磊,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她都跟亲戚说定了,还不是真的想让我还?李磊,那钱是为了救爸,你是爸的儿子,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李磊挠了挠头,说:“我不是没责任,可我现在确实没那么多钱啊。咱们先别吵了,爸还在这儿呢,别让他担心。有什么事,咱们晚上再说。”“晚上再说?”我看着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件事能拖吗?那些亲友是相信我,才借钱给我,我总不能让他们等着吧?”
公公在旁边叹了口气,说:“小雅,你别跟李磊吵,也别跟你妈计较。那钱,等我身体好了,我就去工地上班,我跟你们一起还。”我看着公公,心里更难受了:“爸,我不是要跟你计较,我就是觉得委屈。我为了这个家,拉下脸去借钱,结果现在却要我一个人承担……”
婆婆在旁边哼了一声,说:“委屈什么?你嫁给李磊,就是我们家的人,家里的事不就是你的事?”“我是你们家的人,可我也是我爸妈的女儿!”我提高了声音,“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不是让我来受委屈的!”
李磊赶紧拉住我,说:“小雅,别喊了,邻居听见不好。咱们回房间说,好不好?”我甩开他的手,说:“没什么好说的!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那十五万到底谁来还!”
就在这时,外面下起了雨,雨点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雨点的声音。公公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愧疚;婆婆别过头,不肯看我;李磊站在中间,一脸为难。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特别累。我当初借钱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一个人还,我以为这是一家人的事,只要公公能好起来,大家一起努力,很快就能把钱还上。可现在,婆婆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李磊还帮着婆婆说话。
“我知道了,”我抹了抹眼泪,声音平静了下来,“你们不想还,那就我还。但我有一个条件,”我看着李磊和婆婆,“从今天起,家里的生活费我不承担了,房贷也该你自己还了,李磊。我要存钱还钱,没多余的钱再贴补家里。”
李磊愣了一下,说:“小雅,这怎么行?家里的开销本来就是两个人一起承担的……”“本来是,”我说,“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要一个人还十五万的债,我没能力再承担家里的开销了。你要是不同意,那十五万就咱们一起还,不然,就按我说的办。”
婆婆立刻说:“不行!家里的生活费怎么能不承担?你一个月工资也不少,怎么就没能力了?”“我的工资要还钱,”我说,“我每个月要还张敏五千,还王强三千,还要还我妈一万,剩下的钱只够我自己吃饭。你要是觉得我能承担家里的开销,那你就跟我一起还钱。”
婆婆被我说得没话说,只好瞪着李磊。李磊皱着眉,想了半天,说:“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家里的生活费和房贷,我先承担着,等以后有钱了,咱们再一起想办法。”
我没再说话,抱着衣服走进了卧室,把门锁上了。靠在门后,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外面的雨还在下,我心里的雨,好像也下起来了,冰凉冰凉的,浇得我透不过气。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