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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山岳般坚实的肩背,在她柔弱的怀中,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颤抖如濒临断裂的弓弦,无声地震颤着拓跋玉的掌心。她指尖倏然收拢,并非推拒,反而更深地陷进他紧绷的脊骨,像捧住一块即将崩裂的寒冰。

垂花帘筛进的晨光碎金般浮跃,照亮他后颈沁出的薄汗,也将泪痕在她肌肤上蜿蜒的路径映得触目惊心,如同荒漠中陡然撕裂的河床,滚烫灼人。

“白战...”她低声唤他,气息拂过他耳际,如柳絮拂过烽燧残垣。

所有疑问碾碎在唇齿间,唯剩指尖轻柔的抚摩,沿着他颤抖的脊柱一节节攀援而上,似要缝合那些无形的裂隙。

他骤然收拢双臂,勒得她近乎窒息。在这一瞬的痛楚中,拓跋玉听见他胸腔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呜咽,似孤狼对月,又似幼兽迷途。

垂花帘外,浮春的身影凝固如剪贴画。她捧着铜盆的手微微发僵,蒸腾的玫瑰露雾气漫过帘隙,却化不开内里凝重的空气。

直至拓跋玉抬起未被禁锢的左手,朝着帘影极轻一摆,浮春方如梦初醒,悄无声息地退入殿柱的阴翳里,连衣角的窸窣都吞没殆尽。

良久,白战绷紧的肩线终于一寸寸沉落,如同卸甲的战士。他的唇仍贴着她锁骨上未干的湿痕,声音嘶哑得碾碎在呼吸里:“...玉儿。”

两个字,却像从滚石砂砾中掏出的璞玉,剥露出最粗粝的底色。

拓跋玉以颊侧轻蹭他汗湿的鬓角,唇间逸出一声叹息,温热地融进晨光:“我在。”

帘外更漏滴答,玫瑰香尘浮散。他终于从她颈间抬起头,眼底血丝未褪,眸光却已沉静如封冻的深潭。只是替她拢衣襟的手指,仍带着难以自抑的微颤。

白战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朝着垂花帘外唤道:“浮春。”

浮春应声挪进内殿,心头战栗难消。她将铜盆搁在桌上,指尖浸入水中绞湿棉巾,转身欲为榻上的拓跋玉擦拭面颊。

刚靠近床沿,白战的手臂却横亘在前,无声地拦下她的动作。

浮春肩头猛地一缩——昨夜那血腥弥漫、铁钳般扼住她脖颈的右手,仿佛再次扼紧了她的呼吸。

白战并未看她一眼,只径自取过她手中那块浸透了玫瑰露的棉巾。

那棉巾吸饱了温热的香露,入手沉甸甸,暖意氤氲,与他昨夜染血的冰冷指尖截然不同。

浮春如蒙大赦般缩回手,指尖冰凉,飞快地退后半步,垂下的眼睫剧烈颤抖。

在浮春惊惧的眼底,白战接过棉巾的动作,仿佛重现了昨夜那双锁喉铁钳的阴影。她喉头无声滑动,呼吸窒在胸口。

白战下颌的线条重新绷紧,如同收鞘的利刃,方才埋首于她颈间泄露的脆弱,仿佛只是拓跋玉锁骨上一场微烫的幻觉。

他垂眸,目光沉沉落在拓跋玉的颈窝。那里,几滴泪痕蜿蜒而下,渗入细腻肌肤的纹理,在晨光下如同隐秘的伤痕,带着熔岩冷却后的微红印记,清晰刺目——这是他失控的铁证,亦是深可见骨的惶惑最终出口。

拓跋玉感到他靠近的气息,糅合了玫瑰露的暖香与他身上未散的戈壁风沙凛冽。

他执巾的手指稳如磐石,不见丝毫方才拥她入怀时的颤抖。

温热的棉巾带着馥郁芬芳,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覆上那滚烫的泪痕,力道之轻,如同擦拭稀世的薄胎瓷器,又似在抚平一道深烙于灵魂的创口。

温热的湿意渗入肌理,玫瑰甜香弥漫,却奇异地未能完全驱散泪痕残留的灼痛感。

拓跋玉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透过棉巾传来的、一丝极力压制却无法尽褪的微颤。

他专注地、近乎沉默地擦拭着,动作显出前所未有的细致与笨拙。

垂花帘的光影在他低垂的眉眼间投下深深的晦暗。

拓跋玉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那惯常冷硬如石的轮廓,此刻竟在她眼中模糊起来,仿佛被这氤氲的水汽、他指下矛盾至极的温柔绝望所悄然融化。

浮春僵立一旁,屏息凝神。铜盆中水汽袅袅上升,模糊了她惊惧未定的视线。王爷此刻的沉默,比昨夜的雷霆之怒更让她心胆俱寒。

待白战与拓跋玉梳洗罢,浮春低眉奉铜盆躬身退出内殿。水面余温犹泛涟漪,晨光斜映铜色微明。

锦书恰于此时轻击掌三声,候在廊下的六名青衣小婢鱼贯而入。

众人垂眸屏息,素手翻飞间盏碟轻落无声:缠枝莲纹银箸卧于犀角托,青釉冰裂纹小盅盛着碧梗粥。

并四色水晶肴、椒盐酥饼齐整列于紫檀案。檀香自兽炉氤氲漫开,锦书目示青衣小婢退至帷后,殿内唯剩更漏滴答相和。

二人用罢早膳,白战执起拓跋玉的柔荑温言道:“玉儿,我需入宫理些事务,归府或稍迟。若觉无趣,便唤锦书引你去后园散心。”

拓跋玉慵懒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白战临行时忽俯身轻啄朱唇,见妻子眼波未动,这才含笑拂帘而去。

穿过垂花帘那瞬,他却忽地驻足回眸,唇齿微动似有千言待诉,终化作无声凝望,旋即转身大步流星踏出澄心堂。

镇北王府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将清晨冷冽的空气迎了进来。

白战迈步而出,玄色蟒纹王袍在曦光下流转着沉凝的暗芒。他眉峰如刀,眼神比晨风更锐利。

阶下,苍狼亲卫早已列队如铁,甲胄折射着初升的日光,肃杀之气弥漫。

无须号令,他们簇拥着他们的王,径直走向那辆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乌沉木鎏金辕饰王驾。

马蹄踏在清扫一净的御街青石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巨大的车厢在晨光中投下深长的影子。

车窗锦帘低垂,隔绝了外面逐渐喧嚣起来的皇城景象。

车内,白战端坐如磐石,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佩刀冰凉的鲨鱼皮鞘。

车窗缝隙透入的光线照亮了他紧抿的唇角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蕴藏的,是即将揭开的深渊秘密,与车外的天光格格不入。

巍峨宫墙矗立在日光下,金顶琉璃瓦熠熠生辉,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庄严。

在森严的宫门前,即便是镇北王的车驾也需暂驻。

晨曦中,戍卫宫门的禁军将领验过符牌,目光触及车厢内那张毫无温度的侧脸时,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抬手放行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沉重的宫门轧轧开启,又隆隆关闭,将皇城的市声彻底拦在外面,只剩下宫苑内深沉的寂静。

马车并未驶向朝晖沐浴的前廷,而是沿着宫墙内侧那条熟悉的、终年难见阳光的夹道,一路向西。

车轮碾过巨大青石板的声音在两侧高耸逼仄的红墙间被放大、回荡,显得异常单调而孤绝。

即使是在白昼,夹道深处也光线幽暗,只有车辕上方狭窄的一线天光勉强照亮路径。

空气里弥漫着砖石缝隙散发的、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与御花园飘来的若有似无的花香形成诡异对比。

最终,马车在一处被高大宫墙和角楼阴影完全笼罩的角落停下。这里仿佛是阳光的禁区,即使在明亮的清晨,也显得格外阴郁。

一道嵌入宫墙基座、毫不起眼的黑铁小门紧闭着,门环依旧是那个在幽暗中闪着冷光的狴犴兽首。

几个皂衣狱卒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从门旁的暗处浮现,垂手躬身,死寂无声。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死寂笼罩着这里,清晰地宣告:这便是皇宫大内天牢,帝国最深层的暗狱入口。

白战推开车门,玄色的身影走下马车,靴底踏在冰凉潮湿的石阶上,发出清晰而空洞的回响。他抬眼,目光穿透这片阳光下的阴影,锁定在那道吞噬光明的铁门之上。

白战身后沉默如磐石的楚言,上前一步。他布满薄茧的手掌按在那黑铁兽首门环上,臂膀肌肉贲张,猛地发力。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门轴锈蚀呻吟,沉重的牢门向内洞开,将门外最后一丝天光隔绝。

白战没有丝毫停顿,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门槛,身影径直没入那片彻底的黑暗,楚言紧随其后。

门后并非囚室,而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石砌甬道。

两侧壁上每隔十步才嵌着油碗,豆大的火苗被穿堂阴风扯得忽明忽灭,在淌水的石壁投下鬼魅般的乱影。?

靴底踩过积水,两人的脚步声?在逼仄空间里荡出六重回声,像有看不见的尾随者。

甬道尽头豁然展开牢区。腐臭味混着血腥猛地撞上来,数百具枷锁在栅栏后叮当作响。

蓬头垢面的囚犯们蜷缩在草堆里,当玄色蟒袍掠过时,所有呜咽霎时死寂,只剩几双充血的眼球在暗处机械转动,追随那道穿过长廊的身影。

白战未停步。穿过三道包铁闸门后,空气陡然变得凝滞。

这里没有普通囚笼,只有嵌进岩壁的玄铁囚室,门上皆烙着监国司的朱砂符咒。

最深处的囚室前,狱卒早早跪伏在地,手中火把照亮门上九道青铜巨锁。

火光跃动间,可见门内并非黑暗:一双赤足悬在离地三寸处微微晃动,脚踝铁链没入上方阴影,仿佛吊着具没有实体的幽灵。

白战停在最后一级石阶,玄铁门映出他冰雕般的侧脸。火把光影在他眼中碎裂,凝成深渊里两点寒星。

天牢的最深处,隔绝了世间一切声响。这里没有灯火,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硕大夜明珠,散发着幽冷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冰冷的石壁和粗壮铁栏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铁锈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湿气,混杂着绝望的气息。

一声极度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死寂!

那嚎叫声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恐惧,尖利得足以刺穿耳膜,却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断了喉咙。

白战就站在铁栏外,身姿挺拔如松,玄色蟒袍在幽光下反射着冰冷的质感。

他看着牢房里那个已经不成人形的身影——正是定国公府那位被拖走的刘嬷嬷。

曾经还算体面的老妇人此刻瘫在一滩粘稠发黑的血污里,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翻卷着皮肉的伤痕,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一只布满血污的眼睛空洞地圆睁着,另一只眼眶只剩下一个血洞。她的喉咙被捏碎,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因为剧痛而间歇性地抽搐。

两个穿着漆黑劲装、脸上戴着狰狞兽牙面具的“血牙”暗卫,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石雕,沉默地侍立在一旁,面具的眼孔里毫无情感波动。

白战缓缓抬起手。他修长的手指上沾染着几滴新鲜的、尚且温热的血珠,在幽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伸出舌尖,如同品尝世间最甘醇的美酒,慢条斯理地舔舐掉指尖那抹殷红。

冰冷的唇勾起一个近乎愉悦的弧度,眼底却翻涌着嗜血的红芒和刻骨的恨意。

“这才刚开始。”低沉的声音在空旷阴冷的地牢里回荡,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残忍。

“定国公府……”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一个都跑不了。”

他转身,不再看那摊蠕动的血肉。走出天牢,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浓郁的血腥气。

楚言的呼吸骤然凝滞。他看见主子唇齿间那一抹妖异的红,像淬毒的罂粟瓣浸在冷月里——方才溅上指尖的血珠,此刻竟成了他舌尖的祭品。

温热的腥气仿佛穿透空气,黏腻地缠上楚言的咽喉。他指节无意识地扣紧刀柄,冰冷的金属纹路硌进掌心,却压不住脊背上窜起的寒栗。

子时的更鼓碾碎夜色,马车驶离天牢玄铁的巨门。

楚言将云锦帘隙拢紧半寸,隔断牢狱渗出的阴潮气。对面端坐的白战正借着角灯微光批阅军报,玄色蟒袍袖口沾了星点墨渍——那是他方才在天牢提审要犯时,疾书记录留下的痕印。

“王爷,盐税案的主谋已认罪。”楚言低声禀报,将温热的铜胎手炉推向案几另一端,“更深露重,您歇息片刻罢。”

白战抬眸,眼底有血丝却亮如寒星,他指尖在军报某行重重一划,朱砂批注如灼灼红梅绽开。

颠簸忽至,楚言迅疾扶稳案上珐琅笔架,白战却纹丝不动。

车帘外,镇北王府的石狮轮廓渐显,驷马铜车披着月光停驻。

楚言率先跃下车辕,伸手欲扶,却见白战已自行落地,蟒袍下摆掠过台阶时翻涌如夜潮。

镇北王府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所有仆役都屏息低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白战大步走向他与拓跋玉居住的寝殿。推开厚重的殿门,一股温暖馨香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驱散了地牢的阴寒。

殿内烛火明亮柔和,拓跋玉并未安寝,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泛黄的册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眼中还残留着白日里惊悸的余波。

看到白战的身影,她眼中的惊惧才稍稍褪去,但那份凝重和无措却更深了。

白战身上的肃杀之气在看到她的瞬间便消散了大半。

他快步走过去,高大的身影在拓跋玉面前蹲下,习惯性地去握她依旧冰凉的手:“怎么还没睡?吓着了?”他的声音放得极低极柔。

拓跋玉闻到他身上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那气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进她的鼻腔,勾起了白日里那惊心动魄一幕的回忆——刘嬷嬷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的恐惧气息。

她胃里一阵翻搅,胸口窒闷,秀眉紧蹙,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你快去……洗干净!”

白战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很快被刻意营造的温柔覆盖。

他非但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就着她蜷缩在软榻上的姿势,俯身靠得更近。

玄色衣袍冰冷的边缘几乎要贴上她素白的寝衣,那股混合着铁锈与干涸生命的浓烈气息更是扑面而来,霸道地驱散了殿内暖融的熏香。

“怎么?”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情人间的呢喃,却与他身上未散的戾气形成诡异反差。

他伸出手指,粗糙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紧蹙的眉头,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嫌为夫脏?”

他捕捉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悸和强忍的不适,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玉儿,这味道……”

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故意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满意地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是仇敌的血。洗掉了,岂不是可惜?”

拓跋玉猛地偏过头,试图避开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他灼人的视线。“白战!”

她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莫要胡闹!去沐浴!”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那笑声在地牢里或许能令人肝胆俱裂,此刻在暖阁中却显得格外突兀。

他忽然伸手,快如闪电地扣住了她一直紧攥在身侧、试图藏在袖笼里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无法挣脱。

“玉儿,”他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她手中那份被捏得变了形的泛黄册子,之前刻意的调笑顷刻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探究的冷静。

“这是什么?”他声音里的温度骤降。从进门伊始,他就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那份册子,还有她眼中挥之不去的沉重,绝非仅仅源于白日的惊吓。

拓跋玉的心跳骤然失序,像被重锤狠狠敲击!她用力想抽回手,面色微微发白:“没……没什么!是些旧物罢了!”她试图掩饰,指尖却因用力过度而泛青。

她的慌张如同投入平静湖水的一颗石子,瞬间在白战心头漾开层层危险的涟漪。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人心。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翻涌着莫测情绪的深眸沉沉地盯着她,手上微微加力,不容抗拒地将她的手连同那本册子一起拉到眼前。

寝殿内温暖馨香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在沉寂中不安地跳跃着,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映在雕花墙壁上。

拓跋玉看着他眼中迅速积聚的风暴,知道再也无法隐瞒。

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聚勇气,声音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是……是我无意间在澄心堂书阁角落一只积灰的旧木匣里找到的……压在厚厚的族谱下面。”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衡量措辞,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是你……你义父义母留下的遗物。我以前从未见过。”

?“萧氏夫妇的遗物?”? 白战眸色更沉,寒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警惕。他口中的萧氏夫妇,原是二十年前于狼族结界之外,拾得蜷卧血泊中的垂髫稚子。

彼时寒月如钩,枯草凝霜,那对善心夫妇不顾异族禁地之险,将气息奄奄的他裹进麂皮袄里,自此视若己出。

糙米糊糊哺育筋骨,兽油灯下授业文武,终将结界外捡回的孤狼崽,养成今日执掌玄铁重弓的白将军。

义父萧远山曾是白崇山尚为肃王时麾下最亲信的幕僚,两人情同手足。

十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朔风谷之变”,三百白家军精锐,连同包括萧远山夫妇在内的数十名亲随、家眷,尽数葬身火海。

那场屠杀,被认定是当时的定国公刘衍为夺兵权、构陷白崇山通敌而策划的惨剧。这也是白战心中永不磨灭的伤疤和复仇的根源。

“给我。”白战伸出手,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寝殿内温暖的空气仿佛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拓跋玉看着他冰冷的神色,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一旦交出,那其中的内容必将掀起滔天巨浪。她缓缓松开了早已僵硬的手指。

那薄薄的、纸张已然脆黄的册子,落入了白战宽厚的手掌中。封皮无字,透着经年累月的沧桑气息。

殿内只剩下烛芯噼啪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白战并未急于翻开,他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拓跋玉苍白的脸和她眼中挥之不去的忧惧。

那忧惧,不仅仅是对册子内容本身的恐惧,似乎……更像是在恐惧这册子即将对他带来的冲击?

他收敛心神,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战场上握刀一般的稳定,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几行刚劲有力、力透纸背的字迹——正是义父萧远山的亲笔!

?“战儿吾儿:若汝见此册,则义父义母恐已遭不测。此间所录隐秘,关乎十年前朔风谷惨祸真相,惊心动魄,污秽滔天。非至绝境或汝已身处不可抗之危局,切不可示于他人,尤不可示于刘衍!”?

?切记!切记!!!?

?此非寻常告诫,实乃生死符咒!若有一字半句入彼之耳,则此间苦心经营、万千性命、乃至你我身后之基业,皆将顷刻化为齑粉!刘衍其人,心思缜密如鬼,?手段酷烈如霜!?凡彼所图,必有雷霆之击,寸草不留!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白战粗重如困兽般的喘息。他双目赤红,死死瞪着虚空,仿佛那无形的仇寇——天牢里的刘衍——正立在那里嘲弄他。

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周身弥漫的狂暴气息仿佛能撕裂绸缎。

猛地,他一拳砸在坚实的紫檀木案几上!一声闷响伴着木屑飞溅,案几登时裂开一道狰狞豁口。

“他——!”嘶哑破碎的声音从白战牙缝里迸出,裹挟着滔天恨意与无处发泄的屈辱,“死了也……”

“夫君。”一个温软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危险的暴戾。

拓跋玉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后,并未靠近风暴中心,只是静静立着,如一泓月光投下的清影。

她未劝他息怒,也未指责他的失控,只是轻轻地、无比坚定地唤他。

那目光沉静而包容,带着洞悉一切的温柔,静静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脊背上。

白战身体猛地一僵!那声“夫君”似一枚楔子,骤然钉入他狂乱的意识。他并未回头,但紧绷如铁的肩背,线条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拓跋玉这才缓步上前一步。她没有触碰他受伤的拳头,亦未看那碎裂的案几。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极其轻柔地落在他紧攥的、微微颤抖的手腕上。

那力道轻如羽毛拂过,却奇异地带着向下拉扯的安抚力量。接着,手掌沿着他遒劲的小臂缓缓向上抚去,动作耐心而执着,一遍又一遍,如同在熨平一张揉皱了的、浸透血泪的旧纸。

她的声音更低柔了,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能渗入他狂躁的骨髓:“你的愤怒,我看见了。你的痛,我知晓。刘衍……已是将死之人,再不能伤你分毫。此刻站在这里的,只有你的妻子,拓跋玉。”

她的安抚并非言语的苍白劝慰,而是通过指尖传来的温度、掌心绵延的抚慰、以及那双沉静眼眸中毫无保留的理解与接纳。

白战体内那股咆哮奔腾、几乎要将他撑裂的怒火,在这无声的抚触和理解的目光中,如同撞上绵软却坚韧的堤岸,开始不甘地、一点点地退潮。

他紧绷如弓弦的肌肉,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僵硬的后背微微佝偻,泄露出深藏的疲惫与脆弱。

那沉重的、压抑着整间屋宇的暴虐气息,渐渐被一种沉重的、无声的哀恸所取代。

他猛地闭上赤红的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仿佛吞咽下无数未曾出口的嘶吼。

拓跋玉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心中微痛,双臂悄然环上他精壮的腰身,将自己的侧脸轻轻贴在他依旧汗湿、剧烈起伏的后心。

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听到他心脏擂鼓般沉重却已不再狂乱的跳动。

就是这一刻。当他紧绷的力量卸去,当那沉重的哀恸取代了纯粹的暴怒,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妻子柔软的依偎和无声的支撑时,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情感洪流骤然冲破了一切堤防。

白战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眼中残留的红丝深处,翻涌的不再是毁灭的狂怒,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灼人的渴求与占有欲。

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渊、此刻却燃烧着烈焰的眼睛死死锁住拓跋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烙进灵魂深处。

下一刻,他粗粝的大手已用力扣住她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地、带着一丝惩罚意味地吻了下去。

这不是温柔的缠绵,而是风暴过后的掠夺与确认。

他的唇滚烫而沉重,带着方才挣扎残留的血腥气和一种孤狼般的凶狠,不由分说地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肆意搜刮着属于她的每一寸甘甜气息。

拓跋玉闷哼一声,承受着他近乎狂暴的侵袭,但她的手臂却更紧地环住了他,指尖深深陷入他背后的衣料,以一种无声的鼓励迎接着他。

她微启双唇,温柔地回应着他带着痛楚的侵占,小心翼翼地缠绕、抚慰,如同在舔舐一头受伤猛兽的伤口。

气息瞬间变得滚烫而混乱。他的吻从最初的攻城掠地,渐渐在妻子温柔而坚定的回应中找到了奇异的平衡。

凶狠的啃噬不知不觉化作了贪婪的吮吸,急促的节奏缓慢下来,却更加深入骨髓。

鼻尖相抵,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扣着她后颈的手掌松了些力道,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颈后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拓跋玉微微仰着头,承受着他越来越深的索取,感受着他唇舌间传递的、从狂暴到依恋、从痛恨到渴求的复杂转变。

她主动迎上去,与他缠卷嬉戏,每一次触碰都激起更深的火花。

寂静的室内,只剩下唇齿交缠的黏腻水声,以及两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空气变得稀薄而炽热,仿佛要将他们彻底融化。白战紧紧箍着她的腰,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拓跋玉攀附着他,指尖蜷曲着抓着他的襟口,全身心地投入这场灵魂的对话与慰藉。

这一刻,刘衍的阴影、滔天的恨意、所有的狂怒与不甘,都被隔绝在这滚烫、窒息、令人晕眩的纠缠之外。

只有彼此的气息、触感、心跳,在交融,在确认,在无声地呐喊:我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他们吻得浑然忘我,仿佛要将对方的气息彻底掠夺、融入自身血脉,难舍难分,直至世界尽头。

许久,直到肺腑的空气耗尽,白战才万分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微微后仰,拉开一丝缝隙。

额头却仍抵着她的额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同样红肿湿润的唇瓣上,眼神幽暗如深潭,带着尚未餍足的、浓得化不开的占有。

“……他欠你的…”白战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伤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未尽的余恨,却又被此刻的亲密融化成一种奇异的誓言,“……我要他…百倍偿还。”

那誓言滚烫,裹挟着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砸在拓跋玉的心上。她抚着他手臂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指腹下,他虬结的肌肉仍在细微地痉挛,如同蛰伏的火山,内里熔岩翻涌不息。

他眼底的赤红并未褪尽,此刻却死死锁住了她的眼睛,那里面有焚天的烈焰,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隔绝一切伤害的决绝——尽管那伤害的源头,已然形同枯槁,不足为惧。

拓跋玉没有避开那炽烈的目光。她轻轻收拢五指,将他那只曾砸裂桌案、此刻却脆弱地蜷在她掌心下的拳头,更紧地包裹住。

温热的指腹沿着他绷紧的指节,再次缓缓向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

“夫君,”她的声音依旧低柔,却像初雪落在滚烫的烙铁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不管你欲如何处置刘衍,玉儿都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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