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催费的短信又一次发来,屏幕上“欠费停药”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俞春花心上。她攥着手机,手指反复摩挲着屏幕边缘,指腹的薄茧蹭得屏幕发烫。空荡荡的钱包、哥哥们冷漠的推脱、母亲尖刻的指责,还有那张越积越多的缴费单,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走投无路之下,俞春花的目光落在通讯录里“女儿方英”的名字上,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不敢按下。她知道,方英还在生她的气
可现在,除了方英,她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求助了。俞春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和愧疚,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听筒里传来方英冷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喂。”
“方英,你……你忙不忙?”俞春花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还行。”方英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多余的寒暄,显然还在为前几天的事耿耿于怀。
俞春花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憋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妈……跟你说一件事。”
她顿了顿,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可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你外婆住院了,现在医院催着交四千块的医疗费,你看……你看能不能先帮妈凑一凑?”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方英干脆利落的拒绝:“不能。”
那两个字像一块冰,瞬间浇灭了俞春花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近乎哀求:“方英,算妈求你了,医院说再不交钱就要停药了,你外婆她……”
“求我也没有用。”方英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多了几分压抑的怒气,“舅舅们呢?外婆生病,五个舅舅一个个都当起了哑巴?凭什么什么事都要找你,找我?”
俞春花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嗫嚅着替哥哥们辩解:“他们……他们都忙着家里的庄稼活,走不开……”
“庄稼活?”方英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外婆生病住院,比庄稼活还重要吗?他们就是不想出钱,不想出力,把所有担子都压在你身上!”
俞春花知道方英说得对,可她还是忍不住替哥哥们找借口:“他们也不容易……方英,就算妈向你借的,以后妈一定还你,行不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俞春花以为方英会直接挂掉电话,才传来她疲惫的声音:“好。”
俞春花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去,刚想开口道谢,就听见方英继续说道:“下午来我店里帮忙,四千块我算工资发给你,可以提前预支。”
俞春花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又热了。她知道,方英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她,既给了她台阶,也没让她太过难堪。她哽咽着,声音沙哑:“好……好,妈下午就过去。”
挂了电话,俞春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块。她连忙收拾起身边的东西,想着早点去店里帮方英干活,也好早点拿到钱交医药费。
可她刚拿起包,病床上的母亲就猛地坐起身,眼神警惕地盯着她,语气里满是怀疑和紧张:“你干什么去?”
显然,母亲以为她要丢下自己不管,生怕没人伺候。
俞春花停下动作,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妈,我去一趟方英店里,她那边忙不过来,需要人手帮忙。”
“哎呦!大家快来看看啊!”母亲突然拔高了音量,声音尖利地喊了起来,引得病房里其他病友和家属纷纷看过来,“这个不孝女啊!我都75岁了,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她竟然要丢下我不管,自己跑出去偷懒!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儿啊!”
俞春花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哭闹吓得手足无措,连忙上前想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解释:“妈,你别喊,我不是不管你,我去方英店里是给你拿医疗费的,拿了钱我就回来。”
“少忽悠我!”母亲一把推开她,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信任,“现在不是都流行什么转账吗?手机一点钱就过来了,叫她直接转过来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你跑一趟?我看你就是想趁机溜走,不想伺候我了!”
俞春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带着哀求:“妈,方英的钱都压在店里的原料和房租上了,她手里没现钱,让我去帮忙,算工资预支给我,我拿到钱就立刻回来交医药费,真的!”
“我不信!”母亲根本不听她的解释,躺在病床上一边拍着床沿,一边嚎啕大哭,“你就是嫌弃我老了,嫌弃我治病花钱,想把我扔在医院不管!俞春花,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病房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俞春花身上,有同情,有议论,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明明是去替母亲筹医药费,却被母亲当成了“逃跑”;她明明掏心掏肺地为母亲着想,却被当众指责“不孝”“狠心”。而那些真正不管不顾的哥哥们,此刻却安稳地待在家里,没人来承受这一切。
俞春花看着母亲撒泼打滚的样子,心里的委屈和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无论她怎么解释,母亲都不会相信她。在母亲眼里,她永远是那个“不孝顺”的女儿,而哥哥们,永远是她心头最疼的牵挂。
“妈,我不去了还不行吗……”俞春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绝望,“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她放下包,无力地靠在墙边,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方英”两个字像救命稻草,让俞春花紧绷的神经瞬间颤了颤。她慌忙抓起手机,快步走到病房外的走廊,压低声音接起电话,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喂!方英……”
“怎么还不来?”电话那头,方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显然还在为她迟迟不到店里而生气。
俞春花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声音涩得发哑:“方英,妈……妈这边一时走不开……”
她没敢说母亲撒泼阻拦的事,只能含糊地应付着,心里却急得像火烧——医院催费越来越紧,再拖下去,母亲的治疗就要停了。
犹豫了很久,俞春花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哀求的语气开口:“那……那医疗费,能不能……能不能微信转账给我?”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方英干脆的拒绝:“不能。”
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多余的解释,语气冷得像冰,瞬间浇灭了俞春花心里仅存的希望。
“方英,算妈求你了……”俞春花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医院这边催得太紧了,再不交钱就要停药了,你外婆她……她不能停药啊……”
她哽咽着,话都说不完整,满心的委屈、无助和焦虑,全都融进了这声卑微的恳求里。她知道自己很自私,明明是求女儿帮忙,却还要让女儿迁就自己,可她实在走投无路了——母亲死死盯着她,她一步都离不开病房,除了求方英,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俞春花以为方英会直接挂掉电话,久到她的眼泪快要哭干,才传来方英无奈又疲惫的叹息:“算了算了……”
那声叹息像一块石头落了地,让俞春花悬着的心瞬间松了半截。
“等我晚上给你送来。”方英的声音软了下来,没了之前的不耐,只剩下掩饰不住的妥协,“你在医院好好看着外婆,别再让她闹了。”
俞春花握着手机,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女儿终究还是心软了。她张了张嘴,想道谢,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哽咽的抽泣:“……好,好……谢谢你,方英……”
“行了,挂了。”方英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仿佛多说一句都会忍不住发火。
俞春花握着渐渐变冷的手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她望着走廊尽头来往的人影,心里又酸又暖——酸的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要一次次让女儿为难;暖的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终究还是女儿心疼她,愿意帮她扛起这一切。
而病房里,母亲还在不耐烦地喊着她的名字,语气里满是催促和指责。俞春花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才缓缓推开病房的门。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等到晚上方英送来钱,她还要面对母亲的挑剔,面对后续源源不断的麻烦。可此刻,她只想抓住这一点点温暖,支撑着自己,继续走下去。
夜色渐浓,病房里的灯光昏黄而沉闷。门被轻轻推开,方英拎着一个鼓鼓的布袋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还带着之前的芥蒂。
她刚站定,病床上的母亲就眯起眼睛,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见她两手空空,立刻拉长了脸,语气里满是讥讽:“呦呦!这可真是稀客啊!来看病人,什么东西也不拿呀?是觉得我这个老太婆不配吃你的东西,还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那尖酸的话像针一样,瞬间刺破了病房里的平静。方英握着布袋的手紧了紧,指尖微微泛白,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疏离:“一家人,就不需要这些虚礼了,外婆。”
她没心思跟外婆周旋这些表面功夫——她来这里,不过是看在母亲为难的份上,送医药费来的,至于那些讨好的礼节,她做不到,也不想做。
母亲却不依不饶,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分,引得邻床的人纷纷侧目:“虚礼?我看你是心里根本没我这个外婆!要是你舅舅们来看我,哪个不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你省事,空着手就来了,真是白疼你一场!”
方英垂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白疼她一场?从小到大,外婆的心思从来都在几个舅舅身上,有好东西先紧着舅舅们,有委屈却总落在她母亲身上,何曾对她有过半点真心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