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看着通讯器屏幕,光标停在凯斯的名字上。他刚改完林恩的备注,手还放在键盘上。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机器转动的声音。
他打开保温袋看了一眼。炖蛋上面结了一层膜,虾仁沉在下面。他没吃,把盖子盖好,放回桌上。
阳光慢慢移到墙角,床架的影子照到他的鞋尖。他低头看了看裤子上的油渍,想起早上凯斯递饭盒的样子。那时候他没多想,现在觉得不对劲。凯斯从头到尾都没问过要不要帮忙。
好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他站起来走到终端前,调出林恩的医疗记录。权限不够,只能看到几行字:“优先通道启用”“监护等级S”“费用已由外部账户结清”。
他退出来,打开军网档案系统,输入凯斯的名字。
页面显示:凯斯·阿瑞斯,技术兵,三级职衔,无特殊津贴,无家族权限。
他盯着那串编号看很久。一个普通技术兵,怎么能让星际医院开S级通道?那种地方连队长都不一定进得去。
除非凯斯不是普通人。
他回想这几天的事。凯斯第一天来整备所,就被分到自己小队。他以为是关系户。可每次任务,对方都知道补给路线,能避开虫群,连雷鸣那台坏掉的机甲也能修好。
他突然想起林恩手术那天,凯斯说:“我可以安排路线。”语气像在说顺路带他一程。那时他觉得凯斯热心,现在明白了,那不是安排,是命令。
没人请示,没人质疑,流程都没有。
因为他有这个权力。
凌烨摸了摸耳后的抑制贴。新换的一张贴上去有点凉。小时候在福利院,发药要登记名字、按手印,漏一次就要等一个月。可林恩昨天做完手术,今天早上就有新药送来,包装上连条形码都没有。
凯斯当时问他:“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是“你想不想”,是“你要不要”。好像只要他说一句去,医院就能搬到基地门口。
他坐下,手指敲了两下桌子。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又压下去。可它一直冒出来,越来越清楚。
是不是因为那晚的事?
三天前,他和凯斯发生了关系。那天他喝多了,记不清怎么回的房间。只记得醒来时身上有痕迹,凯斯抱着他。
他没说什么,也没问。后来两人照常吃饭、工作,除了凯斯道过歉,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也许那次手术,就是凯斯的补偿。
他喉咙发干,起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放下,杯子碰桌发出一声响。
如果真是这样,他拿什么还?
他不是没被人利用过。以前在福利院,有军官说能帮林恩搞药,条件是他陪喝酒。他去了,喝到吐血,最后换来半瓶过期药。从那以后他知道,想要东西就得付出代价,越容易得到的,代价越贵。
但这次不一样。
林恩是他的底线。他可以让自己受苦,但不能让林恩出事。
而除了林恩,凯斯是最近的人。
他受不了的是,他居然还有东西不想被当成交易的东西。
更难受的是,他发现自己真的拿不出别的东西。
他没背景,没资源,身份还是假的。他在军队的位置是拼出来的,连升职报告都是别人帮他写的。他能给凯斯的,只有身体,还有什么?
他胸口闷得慌,像有什么堵着。
不是生气,是委屈。
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样。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脸色暗,眼睛下面有黑圈,头发乱糟糟的。他抬手抓了抓,用力有点大。
他一直觉得自己够硬气。被退婚那天,他一个人走出阿瑞斯府邸,没回头。在福利院被打,他从不喊疼,最多咬破嘴唇。林恩病重那次,他跪着求医生,转头就把偷药的人打住院。
他不怕苦,也不怕痛。
可现在他怕不公平。
他想和人平等说话,可对方轻轻一伸手,就把天平压歪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眼睛,轻声问:“你一个大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声音很小,像是问自己,也像问那个不在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为什么是你?”
没人回答。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不再犹豫,也不躲。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新的抑制贴。撕开包装,贴在耳后。动作干脆。
然后拿起通讯器,点开凯斯的名字。
手指停在发送键上。
他想问:林恩的手术是你安排的吗?药是谁送的?医院的人认识你吗?那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喝醉?
但他没发。
不能在这里问。
这种事必须当面说清楚。在光下,在清醒的时候。不能躲在宿舍发消息,像个讨东西的乞丐。
他放下通讯器,转身走向门口。
走到一半停下,回头看桌上的保温袋,旁边是林恩的生命监测画面,绿色线条平稳跳动。
他走回去,放大画面看了几秒,关掉。
然后开门出去。
走廊灯亮着,照在他脸上。他没抬头,也没加快脚步,就这样往前走。
路上遇到两个巡逻士兵,向他敬礼。他点头回应,继续走。
整备所离技术兵宿舍不远,走路十分钟。他知道凯斯可能在维修区检查设备,也可能在食堂吃饭。他不确定在哪,但他知道一定能找到。
他穿过主通道,拐进b区走廊。前面就是维修大厅,门开着,能看到里面有人走动。
他停下,深吸一口气。
然后走进去。
维修区很亮,机甲零件堆在架子上,几个技术兵正在拆引擎。他看了一圈,没看见凯斯。
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角落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批燃料管全部更换,旧的统一销毁。”
凌烨转头看去。
凯斯背对着他,穿着干净的维修服,手里拿着平板在记录。说话时头也没抬,语气平常,像在交代日常工作。
凌烨站在原地不动。
他忽然明白一件事。
这个人从来就不是普通技术兵。
可他每天都穿满油污的工装,在机甲底下爬来爬去,像个普通的修理工。
他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很久。
然后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