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敲下最后一组数据，后颈的抑制贴微微发烫。他没抬头，只听见通道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像是故意踩得清脆。
“凌队长！”
声音甜得过分，带着点熟稔的亲近感。艾力克斯又来了，换下了礼服，穿了件花里胡哨的工装，伞也没收，身后跟着个仆人，手里提着新箱子。
凯斯正蹲在三号机甲底下换线路板，一听这声立刻探出头来，工具钳在掌心转了一圈，咔地夹住一根松动的线。
“你还没走？”凌烨抬眼，语气淡淡。
“我听说你们调试太忙，都没吃晚饭。”艾力克斯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凌烨身上，“所以我特地带了些高营养食物过来。”
“我们不是来度假的。”凌烨手指一划，屏幕锁死，“不需要。”
“我就喜欢你这样，守规矩。”艾力克斯不退反笑。
话音刚落，头顶“哗啦”一声，冷却液桶从架子上歪下来，正好砸在他脚边，液体溅了一地。凯斯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桶，嘴里连说“对不起”，眼神却飞快扫过凌烨，确认他没沾到一滴。
仆人刚要发作，想到对方身份，又忍了下去。
“太滑了，我拖一下。”凯斯已经抄起抹布蹲下，动作利索得不像临时起意。
凌烨盯着他后脑勺看了两秒，转身继续工作。
艾力克斯皱眉，没再靠近，抱着手臂站在原地。没过几秒，凌烨也抱起了手臂。凯斯立刻把手叉腰。艾力克斯改成双臂交叠，凯斯马上学样，还翘起小拇指，像在比谁更做作。
凌烨眼角抽了抽，这两人他一个都不想理。
“我说，”艾力克斯清清嗓子，“我父亲批了个专项补给单，我可以申请给你单独配菜，对身体好。”
“不需要。”凌烨头也不抬。
“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艾力克斯上前半步，“你是潜力军官，不该在这种地方吃合成糊。”
“我觉得挺好。”凌烨终于抬眼。
艾力克斯脸微红，还想说什么，凯斯突然站起来拍手：“哎，差点忘了！第九小队统一领餐，每人一支蛋白膏，先到先得，晚了可没了！”
说完一把拽起凌烨就往配餐口走。
“你干嘛？”凌烨甩开他。
“怕你饿着。”凯斯咧嘴一笑，“今天的还是荔枝味的，你喜欢的。”
凌烨瞪他一眼，到底还是跟着走了。路过拐角时回头看了眼，艾力克斯还站在原地，嘴角带笑，眼神却不轻松。
凯斯一路走得飞快，到了配餐口直接刷了两人卡，递过一支膏体，压低声音：“他烦不烦？”
“你更烦。”凌烨接过，拧开就吃，“刚才那桶是你故意碰倒的吧？”
“哪有。”凯斯摸鼻子，“纯属意外。”
“意外你还能提前把抹布塞口袋里？”
凯斯一噎，干笑两声：“我勤快嘛。”
凌烨懒得理他，低头吃饭。凯斯就站在旁边，背对着通道口，像堵墙似的挡着什么。
艾力克斯没跟来。但凯斯知道，这事没完。
果然，晚上凌烨还在主控台整理日志，凯斯刚走出维修间，迎面撞上等在那里的艾力克斯。
“你挺会装啊。”艾力克斯靠在墙边，玩着自己的头发，“白天躲得快，晚上总能逮到你。”
“有事？”凯斯语气冷了。
艾力克斯眯眼：“那天你装作不认识我，就是为了守在那个beta身边寸步不离，装成普通技术兵？”
“我不用跟你解释。”
“那你告诉我，”艾力克斯逼近一步，“阿瑞斯家族的少族长，天鹰突击队的凯斯·阿瑞斯少将，为什么甘愿在一个上尉手下当修理工？”
凯斯瞳孔一缩。
“怎么？”艾力克斯笑了，“被说中了？你父亲是元帅，你是继承人，结果跑来追一个连军衔都没升上去的小队长？还是个beta？”
“闭嘴。”凯斯声音压得很低。
“你不承认也没用。”艾力克斯凑近，几乎贴着他耳朵，“我查过了，当年宁家那个被退婚的小beta，后来改了名字参军，年龄、编号全对得上。你护着的这个人，就是你小时候甩掉的婚约者，对不对？”
凯斯猛地伸手，一把掐住他喉咙，将他狠狠抵在墙上。一股压迫感瞬间炸开，空气仿佛凝固，连远处的通风管都停了嗡鸣。
艾力克斯仰头喘气，嘴角却扬了起来。
“杀我？”他笑着，“元帅的继承人，亲手掐死自己的未婚夫？就为了个分化不对的beta？”
凯斯指节收紧，眼中闪过狠厉。
“你父亲要是知道了，”艾力克斯声音发颤，却还在笑，“你觉得他会不会直接毁了你的小beta？”
凯斯没松手，胸口剧烈起伏。
“你不敢动我。”艾力克斯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因为你很清楚，我必须活着。我一出事，你觉得你还能护得住他？”
凯斯终于松开手，后退一步，额角渗出细汗。
“听着。”他声音沙哑，“你可以恨我，可以报复我，但别碰他。”
“哦？”艾力克斯整理领口，笑意未散，“原来我们的阿瑞斯少将也有怕的事啊。”
“再靠近他一次。”凯斯盯着他，“我不保证下次还能停手。”
艾力克斯没答，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忽然复杂。
片刻后，他转身离开，脚步不急不缓，消失在走廊尽头。
凯斯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他抬手摸了摸颈侧的信息素阻隔贴，已经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往宿舍方向走。经过主控区时，透过玻璃看了一眼。
凌烨还在里面，背对着门，低头写报告。台灯照着他后颈，那一小块皮肤泛红，像是抑制贴快失效了。
凯斯停下脚步，没进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气味很不稳定。
他不能让他闻到。
第二天中午，凌烨刚打开饭盒，唐笑笑从隔壁探头：“哎，你知道吗？布莱克家那个少爷被调走了。”
“哦。”凌烨嚼着蛋白块，“谁说的？”
“雷鸣听到的，说是昨晚闹了点事，巡查岗全撤了。”唐笑笑压低声音，“听说他还去找凯斯对质，结果被吓到了。”
凌烨筷子一顿：“凯斯吓他？”
“谁知道呢。”唐笑笑耸肩，“反正现在清净了。”
凌烨没说话，低头继续吃。吃到一半，发现饭盒底下压着张纸条。
展开一看，字迹潦草：
【你的配餐我多领了一周，放37号柜子。亲爱的烨，不要这么快就被大灰狼给吃掉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随手揉成团，扔进回收槽。
下午三点，b区管道层例行巡检。
凌烨带队进去时，发现原本空着的工具架上多了个密封袋，里面整齐码着六支抑制剂，型号比军供版高两级。
他拿起来看了看，生产编号被刮掉了。
“谁放的？”他问队员。
没人应。
他盯着袋子看了几秒，塞进背包，继续往前走。
巡检结束回到主控台，他打开加密日志，输入一串数字——那是林恩教他的暗码验证方式。
页面跳转，出现一条未读消息：
【货已送达，签收人：b】
凌烨盯着屏幕，眉头一点点皱起。
他想起昨夜凯斯离开时的背影，还有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
“b……”他低声念了一遍。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停在了门口。
他迅速关闭页面，抬头。
凯斯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个工具箱，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检查完了？”他问。
“嗯。”凌烨点头，“你怎么又来了？”
“顺路。”凯斯走进来，把箱子放在桌上，“看到灯亮了就进来了。”
“没有。”凌烨冷笑，“倒是你，昨晚去哪儿了？”
“加班。”凯斯耸肩，“修了几台老机型。”
两人对视一秒，谁都没再说话。
凯斯忽然弯腰，从桌底捡起一个空瓶，是昨天冷却液桶的残骸。
“这玩意儿还挺难清理。”他随口说。
凌烨盯着他手里的瓶子，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做过什么？”
“什么？”
“让艾力克斯走的事。”
凯斯笑了笑：“我能做什么？我又不是指挥官。”
“那你笑什么？”凌烨眯眼，“你每次说谎都这么假笑。”
凯斯一愣，随即收起表情：“哪有？我怎么可能和你说谎啊？”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有点慌。
凌烨坐在原位，盯着他的背影，没追出去。
他摸了摸后颈，贴片已经烫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烧穿那层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