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灯灭了。
江星澜的手指还悬在半空,那条晶化的手臂像断了的琉璃,冷得发僵。血契在腕子上烧,一路烫进心口。她不敢动——对面那间屋里,陆沉渊的手还搭在另一个“她”的肩上,嘴角挂着笑,安静得不像活人。
可她知道,那是真的他。
不是影子,不是幻象,是那个在无数条时间线上替她挡下反噬、碎成灰又拼回来的人,终于站回来了。
他抬手,掌心浮出一柄剑。
黑得像夜,可剑身上缠着星轨,一圈圈转,像有脉搏。剑脊刻着两个字:永恒。
江星澜喉咙一紧,血气猛地一抽。她想说话,却只咳出几粒碎晶,落在地上,没声。
陆沉渊看着她,眼神空,又像装着整片星空。
他忘了。忘了七年前她签契时抖成什么样,忘了虫洞边上那一推,忘了自己一次次在时间缝里散成光又拼回来。他只剩一个念头——站在这儿,握着这把剑,把没做完的事做完。
可他不知道该不该砍下去。
剑不动,像在等人给它一个理由。
江星澜咬牙,把最后一点意识沉进血契。她不说话,只把记忆全推过去——不是片段,是整段整段地塞。
妹妹掉进虫洞时的哭喊,沈清秋在手术台边冷笑的样子,她第一次用星轨回溯时皮肤裂开的疼;她吞别人能力时骨头错位的响,陆沉渊被冤那晚浑身是血还挡在她前面;还有每一次预见未来后,晶化又往上爬一寸的绝望。
那些画面冲进陆沉渊脑子里。
他瞳孔抖了一下。
闪出一幅旧景:星穹之巅,初代阁主站在裂天之痕前,手里也是这把剑。他砍的不是人,是规则。剑落那刻,星轨崩了,他自己化成光,散进虚空。
原来“永恒”不是长生。
是终结。
拿施术者彻底消失换的——斩断所有契约、绑定、因果链,让星域回到最初。从此没了吞噬者,没了星傀,没了晶化,也没了回溯。
代价,是使用者连灰都不剩。
陆沉渊低头看剑,手指收紧。
他懂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初代阁主说“带我回家”。
不是回到过去,是结束轮回。
他抬头,看江星澜。
她快透明了,皮下星光乱窜,像随时要散。可她还在撑,用血契连着他,连着顾寒声,连着白薇。
顾寒声跪在角落,残躯压着稳定器,机械壳子焦黑冒烟。他只剩一口气,意识断断续续,手却没松。
“同步……还能撑……三秒。”声音像铁皮刮地。
陆沉渊点头,抬剑。
剑还没落,星核中心猛地一震。九道光柱从地底冲上来,直顶穹顶,每根对应一个星域图腾。剑脊上的字亮了,一盏接一盏,像在叫醒什么。
江星澜突然抬手,把体内最后一点星核碎片抽出来。不是防,不是挡,是反着导——全灌进剑身。
她拿吞噬者的体质当引子,点醒了古神铭文。
第九个图腾亮了。
剑意炸开。
陆沉渊手腕一沉,剑锋对准江星澜和星核碎片之间的那根线——细得看不见,却是她命根子上的因果丝。
砍了,她能活,晶化解除。可星域规则重写,永不可逆。
她能活下来,他不能。
顾寒声身子猛颤,最后一块机械核从胸口剥落,熔成液态,顺着管子灌进剑底。他把自己变成增幅器,靠残存意识维持三人同步。
“斩。”他哑着嗓子,“现在。”
陆沉渊没动。
他看着江星澜,忽然笑了。
不是刚才那种死气沉沉的笑,是真笑,带着疼。
他把最后一段记忆封进剑意——不是“我爱你”,也不是“别怕”,就三个字:“你先走。”
跟七年前一样。
他推她,让她活,自己撞向反噬。
剑落。
没声。
没有炸,没有光,只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线划过空气,像剪断了一根线。
江星澜整个人一抖。
她体内的星核碎片全被扯出来,化作流光倒卷,顺着星轨飞回光柱中心。那里,白薇浮在半空,眼闭着,身上星傀的机械纹正一点点褪去。
碎片钻进她身体。
一秒。
两秒。
白薇睫毛颤了颤。
睁眼。
眼里不再是死灰,是琥珀色,清亮。她低头看手,皮肤有了血色,呼吸稳了,像刚从一场大梦里醒。
她转头,看江星澜。
江星澜还举着手,身体已经开始碎,晶化的皮一片片剥落,变成星尘飘走。她想笑,嘴却动不了。
白薇落地,脚步轻,走到她面前,手抚上她冰凉的脸。
“姐姐。”声音软,像小时候发烧时那样,“我们回家。”
江星澜瞳孔颤了颤。
她想抬手摸妹妹的头,可手臂已经碎成光点,随风散了。
陆沉渊站着,剑没了,身体开始变透明。他不看别人,只盯着江星澜。
他知道,这一剑之后,星域规则重置,所有能力都成过去。吞噬者、时空裂、机械共生、星傀控制……全都没了。
他不后悔。
顾寒声瘫在稳定器前,残躯彻底熄了火,机械眼的蓝光断了。他最后听见的,是白薇的声音。
白薇扶住江星澜摇晃的身体,轻声说:“别怕,我带你走。”
江星澜的意识快断了。
她看见陆沉渊在笑,一点一点化成光尘,像雪,像星,像七年前那个雪夜他推开她时,飘在空中的碎冰。
她想说话。
可她的嘴已经结成晶体,发不出音。
白薇抱着她,转身走向光柱深处。
陆沉渊的身影在静室里淡下去。
顾寒声的残躯倒在地上,手指还勾着导线。
白薇脚步顿了一下。
她回头,看了眼那把叫“永恒”的剑——现在只剩粉末,随风飘进星核裂缝。
然后她继续走。
江星澜的头靠在她肩上,眼半闭,睫毛上挂着一粒星尘。
下一秒,那粒星尘忽然离了睫毛,缓缓升起,逆着地心引力,浮向光柱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