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极力压抑着的、细微的电流杂音。
过了好一会儿,听筒里才断断续续地传来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哀求:
“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罗天诺的声音哽咽着,“你……你把程砚还给我好不好?我这次一定会珍惜的,我真的会改……”
许昭像是被这话气笑了,她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旁边的程砚一眼,仿佛在说“你看,就这么回事”。
程砚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的叹息。
那叹息里,有无奈,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最后幻影破灭的轻松。
许昭转回头,对着手机,语气没有因为对方的哭泣而有丝毫软化,反而更添了几分冷厉和不容置疑: “早干嘛去了?”
“十几岁的人了,能不能学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还你?还给你?”她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你想什么呢?他是物品吗?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就要?”
“就这样吧。”她下了最终通牒,“以后别再打过来了。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自生自灭,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再纠缠的机会,许昭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然后将手机递还给旁边已经看呆了的程砚。
“怎么样?想通了没?” 许昭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程砚,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语调,但话里的意思却直戳核心,“还是说……你真打算去吃这口回头草,当这个接盘侠?”
程砚接过手机,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就是,心里总归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郁闷。”
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像是在发泄那点残留的、无处安放的复杂情绪。
“郁闷啥啊?” 许昭一副“你这纯属庸人自扰”的表情,“两条腿的姑娘不到处都是吗?值得为这么一个折腾自己?”
她顿了顿,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带着点罕见的、别扭的安慰:“走吧,火锅还没吃完呢。你要是真想哭也行,就现在趁热哭,我保证不告诉他俩。”
她说这话时,依旧抱着手臂,下巴微扬,活脱脱一副大姐大在照顾小弟的派头。
程砚看着她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简单粗暴?”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而下,柔和地勾勒出许昭的侧脸。她本身就白皙的皮肤,在清冷的月辉下,仿佛泛着一层朦胧的、细腻的光晕,竟有种平时难以察觉的静谧美感。
程砚看着看着,一时有些愣神。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 许昭似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迅速转过身,率先朝火锅店亮着暖光的大门走去,“赶紧的,肉都要煮老了。”
程砚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跟上。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再次映亮他的脸。他找到那个刚刚拨出的陌生号码,指尖没有任何犹豫,点下了“加入黑名单”的选项。
这个动作,轻描淡写,却仿佛是一个郑重的仪式。
像是在心里,彻底地、干净利落地,与一段纠缠不清的过去,做了一个了断。
他收起手机,快走几步,跟上了许昭的背影,一起重新融入了那片喧闹温暖的灯火之中。
程砚跟着许昭走回喧闹的火锅店,暖烘烘的香气和朋友们的说笑声瞬间将人包裹。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前,刚要坐下,目光却顿住了——
他的碗里,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涮好的肉片、蔬菜、丸子……琳琅满目,像一座小山。
正好看见刘浩又夹起一筷子肥牛,非常自然地放进了他那已经快溢出来的碗里。
就这一个简单的、甚至有点好笑的举动,却让程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种暖融融的、踏实的感觉悄然取代了刚才在门外的那点郁闷和冰凉。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倒霉,对吧?至少还有这群能把他碗堆成山、会因为他久久不归而担心、会在他莫名其妙跑出去后默默给他留好吃的朋友。
“哟,回来了?你俩干嘛去了?偷偷摸摸的。” 林安眼睛最尖,立刻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快给我八卦一下”的好奇。
许昭面不改色地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随口胡诌了一句,轻飘飘地把话题带了过去:“没事,门口遇到个卖火柴的老太太。”
这理由离谱得让林安和刘浩同时翻了个白眼,但看许昭那淡定的样子和程砚似乎不想多说的表情,也就识趣地没再追问。
程砚沉默地坐下身,拿起筷子,开始对付碗里那座小山。他埋着头,吃得格外认真,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就着这麻辣鲜香一起咽下去。
林安和刘浩交换了一个眼神,用眉毛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林安:(挑眉)什么情况?
刘浩:(耸肩撇嘴)我怎么知道!
两人:(同时叹气)罢了罢了……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食物的热量驱散了心底最后那点寒意,程砚终于抬起头,脸上的阴霾散去了大半,恢复了平时那副有点欠揍的样子。
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对面的许昭,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情绪——有感激,有困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许昭正专注地捞着一片毛肚,感受到他直勾勾的视线,抬起眼,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你老看着我干嘛?就算我长得好看,你也不能这么一直盯着吧?”
程砚被她这话拉回神,立刻收起了那点异常,换上惯有的调侃语气,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不是,谁看你了?我是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哲学问题——”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上下打量着许昭,摇着头说: “我就在想啊,像你这么……彪悍又毒舌的,以后得是哪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哥们儿,才有勇气跟你在一起?那得是多大的牺牲精神啊!”
许昭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都懒得跟他斗嘴,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东西,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这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反正那个倒霉蛋肯定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