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日,下午一时五十七分。
桂明市通往隆海县的连绵山丘地带,午后的阳光变得更加毒辣,炙烤着裸露的岩石和稀疏的植被。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蒸腾的焦灼气息和一种无形的、属于猎场的肃杀。
代号“夜枭”和“毒刺”的两名“鬣狗”成员,选择了最为艰难但也相对隐蔽的路线——沿着山脊线徒步潜行。
他们都是山地作战的好手,动作敏捷如猿猴,利用岩石和灌木的阴影快速移动,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他们早已避开了主要道路,从三号关卡侧翼的山林中悄然穿过。
关卡上那些看似严密的盘查和“演练”,在他们眼中漏洞百出。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更高明的猎手锁定。
在更高处、更隐蔽的观察点上,代号7号和8号的影卫,如同两块沉默的山石,透过高倍望远镜,将下方两人的行进轨迹、停顿观察、甚至交流手势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比“鬣狗”更熟悉这片山地,也更懂得如何隐藏。
7号影卫缓缓移动望远镜,低声对着加密耳麦道:
(“8号,小心点。下面那个背着长条包裹的(毒刺),动作习惯和观察点位选择,是标准的狙击手出身。
另一个(夜枭)手上小动作很多,一直在留意地面和植被不自然处,很可能擅长诡雷和爆破。
他们已经离开桂明市区二十多里了,在这里停下不动……要么是发现了我们,要么就是起了疑心,在布置后手。”
8号影卫轻轻拍了拍怀中那支同样加装了高级消音器和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声音冷冽如冰:
“那就比一比,谁更快,更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枪身上摩挲,眼神锐利如鹰。
7号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观察:
(“爆破手在弯腰了……看动作,像是在布置绊发雷或者跳雷,位置选得很好,正好卡在我们可能经过的路径上。
看来是真发现尾巴了,或者纯粹是职业习惯,留个‘纪念品’。”)
就在这时,两人的耳麦中同时传来了齐震雄清晰而沉稳的命令:
“各组注意,‘客人’已全部进入预定区域。启动‘捕猎’程序,封闭所有出口,开始清理!”
命令简洁,却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7号眼神一凛,对8号低声道:“头儿下命令了。这个距离,四百七十米,风向偏西二级,湿度偏高,有把握吗?”
8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调整了狙击枪的角度,将瞄准镜中的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那个正在小心翼翼埋设地雷的身影(夜枭)。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而悠长,整个人的气息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眼睛、手指和那冰冷的武器融为一体。
“我打爆破手。”7号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也举起了自己的狙击枪,瞄准了另一个依托岩石警戒、不时用望远镜扫视后方的狙击手(毒刺)。
山林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石缝的呜咽和远处不知名鸟雀的零星鸣叫。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名影卫伪装良好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3……”
“2……”
“1……”
“砰!”
声音很轻微,经过消音器的处理,在山风中几乎难以分辨,听起来就像远处枯枝断裂的脆响。
但两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却以惊人的速度撕裂空气,奔向各自的目标。
下方,正在埋设最后一根引线的夜枭,动作突然僵住。
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眉心处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眼中的警觉和专注瞬间凝固,然后迅速涣散。
他身体晃了晃,无声地歪倒在刚刚布置好的诡雷旁边,手指距离触发装置仅有几厘米。
几乎在同一毫秒,依托岩石、正将望远镜移向某个可疑方向的毒刺,头颅猛地向后一仰,手中的望远镜脱手飞出。
他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额头上同样绽开一朵凄艳的血花。
两个经验丰富、手段狠辣的雇佣兵,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便已魂断异国山林。
7号和8号几乎同时放下狙击枪,动作流畅地检查了一下枪械,然后迅速更换装备,将狙击枪背到身后,换上了更适合近战的微型冲锋枪。
“走,过去看看,顺便把‘纪念品’拆了,别留给后来人。”7号低声道。
两人如同幽灵般从隐蔽点滑下,借助地形快速而无声地接近。
很快,他们来到了夜枭和毒刺的尸体旁。检查确认,都是一枪毙命,正中要害。
8号看了一眼夜枭尸体旁那尚未完全伪装好的绊发雷装置,挑了挑眉:“手艺不错,可惜了。”
他蹲下身,从腿侧工具包中取出小巧的工具,开始熟练而谨慎地拆除引信和炸药。
7号则环顾四周警戒,同时按下耳麦汇报:“头,7号、8号报告。目标‘夜枭’、‘毒刺’已清除,一击毙命。8号正在处理目标遗留的爆炸装置。完毕。”
(“干得干净。”齐震雄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赞许,“
处理完后,将现场和尸体移交给随后赶到的公安同志。
你们立即沿山脊线向东北方向移动,封锁‘头狼’可能逃入山林的路线。
他正骑着摩托车沿公路逃窜,我们正在追,但防止他弃车入山。”)
“明白!”7号和8号齐声应道。
(场景切换)
与此同时,连接桂明与隆海的省级公路上。
引擎的咆哮声撕破了午后山野的宁静。一辆蓝白涂装的警用摩托车,正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在蜿蜒起伏的山路上飞驰。
骑手穿着不合身的交警反光背心,戴着头盔,正是“鬣狗”小队的头目——“头狼”。
他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王明柱突然出事,藏身点暴露,城内城外到处都是便衣和警察,还有那种让他脊背发凉的、被顶尖同行盯上的直觉……
这一切都说明,这次任务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变数和危险,远非雇主承诺的那么简单。
他不得不放弃原计划,铤而走险,抢夺了一辆警用摩托,试图利用速度和机动性强行冲卡,直奔目标区域,执行最直接的斩首行动!
身后的追兵咬得很紧,虽然暂时被山路弯道阻挡视线,但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摩托车在急弯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剧烈摇摆,几乎要失控。
“该死!这次真要阴沟里翻船了!”头狼头盔下的脸狰狞扭曲,汗水混合着灰尘流进眼睛,带来阵阵刺痛。
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山猫和黑豹那两组人能制造足够混乱,或者……至少能吸引走大部分火力,给他创造一丝机会。
就在这时,他的耳麦中(与小队内部联系)一片死寂。
山猫和黑豹那边早已没了声息,而夜枭和毒刺约定的通报时间也已过去。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紧了他的心脏。
齐震雄亲自驾驶着一辆经过改装的越野车,带领着一组影卫,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他们与摩托车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齐震雄眼神冰冷,对着通讯器下令:
(“各组注意,现在只剩下‘头狼’了。他车速很快,但公路是我们的主场。
9号、10号在原地注意拦截,寻找机会设障或逼停。
7号、8号,你们沿山体平行推进,封锁他弃车逃入山林的所有可能路径。绝不能让他进山!”)
“收到!”频道里传来各小组简洁的回应。
一张立体的、天罗地网般的围捕阵型,在公路和两侧山林间迅速形成,向着前方亡命飞驰的“头狼”收缩而去。
(场景切换)
隆海县界十里处,先前发生战斗的路段。
泥土车依旧横在路中,成了天然的掩体和路障。
现场的血迹已被初步清理,山猫和黑豹的尸体也被运走,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
周雄和夏林站在车旁。9号、10号影卫刚刚负责追击山猫黑豹,此刻没走,准备参与对头狼的最后拦截。
9号影卫看了一眼夏林,难得地主动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认可:
“夏林兄,刚才那两枪,漂亮。距离、时机、心理,都抓得恰到好处。”
他是亲眼看到夏林狙击过程的,那种冷静和精准,即便在影卫中也属上乘。
夏林笑了笑,摆摆手:“一般一般,运气好。” 他并没有居功,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公路延伸而来的方向。
10号影卫的耳麦闪烁了一下,他凝神倾听,随即低声道:
“7号、8号那边也得手了,干净利落。现在就剩‘头狼’一个,正骑着摩托往我们这个方向来,速度很快。老大(齐震雄)他们在后面追。”
所有人的精神立刻高度集中起来。
夏林看了一眼横在路中央的泥土车,又看了看两侧的山坡和前方的公路,迅速做出了判断:
(“不用再找地方隐藏了。就以这辆车为掩体,就在这里等他!
周部长,通知山坡上的武警兄弟们,如果发现他丢弃摩托车试图徒步上山,不用犹豫,火力覆盖,把他逼回路面!
我们这里有四条枪(指他自己、周雄、9号、10号),足够送他上路。”)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强大的自信和决断力。
9号和10号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这个方案简单直接,利用现有地形和兵力优势,以逸待劳,是当前最稳妥的选择。
“行,就这么办。”9号表示同意,和10号迅速选择好了射击位置,一左一右依托车厢和车轮,枪口指向公路来向。
周雄也立刻通过无线电,向埋伏在山坡制高点的武警分队传达了指令。
五分钟后。
“有声音!”10号影卫侧耳倾听,低声预警,“摩托车引擎声,很急促,应该就是他了!注意!”
所有人的手指都搭上了扳机,呼吸放缓,目光如同钉子般钉死在公路拐弯处。
远处,一个白点伴随着狂暴的引擎轰鸣声迅速放大,变成一辆疾驰而来的警用摩托车。
车速极快,在午后的阳光下带起一道模糊的残影。
500米……400米……300米……
或许是看到了前方路中央横着的泥土车和车旁隐隐的人影,疾驰的摩托车终于开始减速。
头盔下的头狼,眼神锐利如刀,快速扫视着前方的障碍物和两侧地形,大脑疯狂计算着突破或转向的可能。
就在摩托车速度降至最低点、车手正在观察犹豫的刹那间——
早已悄然跃上车厢顶部、卧姿据枪的夏林,透过狙击镜牢牢锁定了那个戴着头盔的身影。
风速、湿度、移动预判……所有数据在瞬间于脑海中校准完毕。
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一句:“再见。不,是再也不见。”
食指沉稳而果断地扣下。
“砰!”
88狙特有的沉闷枪声再次响起。
高速旋转的狙击子弹精准地穿过摩托车的风挡玻璃,狠狠钻入了头狼的胸膛!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从摩托车上向后抛飞出去!
失去控制的摩托车发出一声哀鸣,歪斜着冲出路面,翻滚着栽下了路旁的排水沟,零件四处飞溅。
头狼重重摔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他试图挣扎,但胸口传来的剧痛和迅速流失的力气让他只能徒劳地抽搐。
鲜血从伤口和口鼻中汩汩涌出,迅速浸透了他抢来的交警背心。
他的眼睛透过沾满血污的面罩护目镜,死死瞪着灰蒙蒙的天空,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丝终于解脱的茫然。
气息,很快微弱下去,直至消失。
9号和10号影卫迅速持枪上前,谨慎地靠近,确认目标已彻底死亡,并检查了摩托车和周围环境,排除其他危险。
夏林则从车厢顶轻松跃下,将狙击枪交给一旁待命的武警战士。
他没有去看头狼的尸体,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他走到一旁相对安静的地方,从怀中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牢记于心的号码。
(场景切换)
隆海县委书记办公室。
窗外的阴云似乎散开了一些,透下几缕微弱的阳光。
办公室内,烟味已经随着通风散去了不少。
谭晓峰刚刚为黄政换上了一杯新沏的、温度正好的绿茶,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稍稍抚平了一些焦灼的痕迹。
黄政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看似落在桌上的文件,实则心神早已飞到了几十公里外的猎杀现场。
等待,尤其是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等待,最是煎熬。
突然,桌面上那部普通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黄政几乎是瞬间伸手拿起,按下接听键,声音沉稳:“喂,我是黄政。”
电话那头传来夏林清晰而平稳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激动,只有任务完成后的如释重负和一丝淡淡的疲惫:
(“政哥,我是夏林。猎杀行动结束。五名代号‘鬣狗’的境外雇佣兵,已全部被击毙,无一人漏网。
我方参战人员,包括武警战士、公安干警及影卫兄弟,无一伤亡。
现场正在清理,齐老和周部长在处理后续。完毕。”)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确切的、完美的结果,黄政一直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终于重重落回了实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庆幸、欣慰和锐气得以舒展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好!”黄政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激动,
“好样的!干得漂亮!夏林,替我转告所有参战的兄弟们,辛苦了!
我黄政,代表县委县政府,更代表我个人,感谢他们!他们都是好样的!
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同志,包括武警、公安、以及……其他部门的同志,一律记功!重重奖励!”)
他顿了顿,想起夏林之前的“表功”,不由失笑,语气也轻松了一些:
“当然,你夏林更是头功!三枪三个,神枪手之名当之无愧!你的奖励,也绝对跑不了!”
电话那头的夏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
“政哥过奖了,都是大家配合得好。那我先去帮忙善后了。”
“好,注意安全,保持联络。”黄政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轻轻放回桌面,身体向后深深靠进椅背,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办公室内明亮的光线此刻显得格外温暖。
窗外,隆海县城依旧宁静,远处的工地塔吊不知疲倦地转动着,生活与建设的步伐从未因暗处的风波而真正停歇。
最大的外部威胁,终于在多方合力下,被干净利落地铲除。
李家清理了门户,表明了态度;隐藏的力量展现了肌肉;而他和他的隆海,则又一次在惊涛骇浪中稳住了船舵。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危机解除,只是赢得了继续前进的时间和空间。
隆海的发展大计,招商引资,铁路建设,科技园落地……千头万绪的工作,依然压在他的肩头。
王明柱的车祸必然会在桂明乃至西山省引起震荡,后续的影响需要关注和应对。
李家的“善意”背后是迫不得已,未来的关系依旧微妙……
不过,此刻,他允许自己稍微放松片刻。
(“晓峰,”黄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从容而笃定的笑容,
“走,我们去看看包总和何总她们。招商引资的工作,可不能耽误。
对了,告诉李琳书记和何露县长,晚上在隆新大酒店,我要亲自为今天所有辛苦工作的同志们,还有我们远道而来的贵客,设宴庆功!”)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有力,眼神明亮,仿佛刚刚经历的那场生死猎杀,只是前行路上一个需要跨越的沟坎。
跨过去了,目光便再次投向更远的山峰。
谭晓峰看着书记迅速调整好的状态,心中敬佩,连忙应道:“好的,书记,我马上安排!”
新的篇章,在硝烟散尽后,已然翻开。而隆海这艘巨轮,在破除了暗礁险滩后,正将加足马力,驶向更加广阔的蓝海。
只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风浪,又会从何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