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落定。
弥漫在空气中的,除了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便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战场之上,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一幅足以铭刻史书、颠覆认知的画面上。
大商的君主,人皇帝辛,用一只脚,将阐教金仙的头颅,深深踩进了大地。
姿态随意,仿佛只是踩灭了一个冒烟的柴堆。
这一幕,是一柄无形的重锤,击碎了在场所有人,无论敌我,对于“仙”这个字的一切固有想象。
仙,言出法随,俯瞰众生。
而今,这尊活生生的“神”,却如一条濒死的野狗,被人皇踩在脚下,卑微抽搐。
“嗬……嗬……”
殷郊的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鸣,四肢在泥土中无力地刨动。
他没有死。
但这种将他所有骄傲、尊严、道统都踩进尘埃里的羞辱,比神魂俱灭,痛苦亿万倍。
帝辛的脚,就是一座太古神山,镇压着他的仙躯,更禁锢着他的元神。
他甚至,连自爆元神这最后的尊严都做不到。
帝辛俯瞰着脚下的“仙”,那双金黑交织的魔瞳里,没有任何波澜,不起一丝涟d漪。
一股霸道绝伦,混杂着皇道威严与天魔霸念的黑金色气劲,顺着他的脚尖,无声无息地涌入殷郊体内。
过程摧枯拉朽。
结果势不可挡。
殷郊体内,那苦修数万载,历经无数劫波才凝聚而成的金仙道果,在这股力量的侵蚀下,脆弱得如同冬日窗上的冰花。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殷郊的神魂最深处响起。
殷郊的身体猛然一僵。
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剧烈颤抖。
他一身浩瀚如海的金仙法力,如同被戳破了无数个窟窿的皮囊,顺着四肢百骸疯狂地向外倾泻,转瞬间便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踪迹。
他的仙基,被毁了。
他的道途,被斩断了。
自此以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俯瞰凡尘的阐教金仙。
只是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
“不……我的修为……我的道果……”
殷郊的瞳孔瞬间扩散,发出了此生最为绝望,也最为凄厉的哀嚎。
帝辛缓缓抬起了脚。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古岁月也无法冲刷分毫的淡漠。
“滚回去。”
两个字,冰冷刺骨。
落在殷郊的耳中,却不啻于九幽地狱最深沉的魔音。
“告诉广成子,也告诉元始。”
帝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战场上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游戏规则,变了。”
“洗干净脖子,等着朕。”
话音落下的瞬间。
帝辛一脚踢出。
动作,如同踢开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
修为尽废,身心崩溃,已然化作一滩烂泥的殷郊,被他从地上踢得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毫无尊严的抛物线,最终重重地摔在了东鲁大军的阵前。
“仙……仙长……”
东伯侯姜桓楚和几名幸存的将领,嘴唇哆嗦着,颤抖着上前。
当他们看清殷郊那双目无神、气息全无,比一个垂死凡人还要孱弱的凄惨模样时,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炸得他们魂飞魄散!
他们最后的依仗。
他们最后的希望。
他们心中那尊无所不能的神……彻底崩塌了。
所有残存的东鲁士卒,呆呆地看着那滩曾经是“仙长”的烂肉,又远远地望向那道如渊似狱的黑色身影。
手中的兵器,再也握不住了。
“哐当。”
一声清脆的落地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哐当!”
“哐当!哐当!”
成百,上千,上万的兵器,被扔在了地上。
最后的战意,如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恐惧,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二十万大军的残部中,疯狂蔓延,吞噬了一切。
就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之中。
一声蕴含着无尽狂热与崇敬的怒吼,如惊雷般炸响云霄!
“陛下有令!剿灭叛贼!!”
闻仲须发皆张,手持雌雄双鞭,座下墨麒麟仰天咆哮,化作第一道黑色的闪电,冲杀了出去!
“杀——!!!”
劫后余生的大商将士,他们的士气,他们的信念,已然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对仙神的敬畏,不再有对生死的恐惧。
只剩下对那道黑色身影的,最原始,最纯粹,最狂热的信仰!
数万大军,化作一道势不可挡的黑色钢铁洪流,向着早已失魂落魄,彻底崩溃的东鲁联军,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兵败如山倒。
接下来的景象,已经不能称之为战争。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追逐与屠杀。
帝辛负手立于高空,黑色的王袍在血色的风中猎猎作响。
他冷漠地注视着下方。
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他视若无睹。
这一战的目的,就是要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将东鲁的脊梁骨彻底打断,要用二十万联军的鲜血,震慑天下所有心怀不轨的诸侯。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大商,还是那个镇压四海八荒的大商。
而他,帝辛,却不再是那个任由圣人摆布的棋子纣王!
……
一个时辰后,尘埃落定。
东鲁联军,二十万大军,降者十万,余者,尽数被斩于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平原之上。
东伯侯姜桓楚,被闻仲亲手生擒,打断四肢,如死狗般扔在囚车里。
大商军队,大获全胜。
清扫战场的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整个大营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对人皇那近乎神迹的狂热崇拜之中。
帝辛独自一人,立于帅帐之前。
他遥望着朝歌的方向,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万里时空。
此战,仅仅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敌人,是那高居九天,视众生为刍狗的圣人。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营外传来,打破了他的思绪。
很快,一名亲卫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震惊。
“启禀陛下,营外来了一架銮驾,声称……声称是王后娘娘,前来探望陛下。”
王后?
妲己?
帝辛微微一怔。
那双万年玄冰般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他没有想到,苏妲己竟会离开守备森严的朝歌,冒着兵荒马乱的风险,亲赴这血腥的前线。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在冰冷的心湖深处,悄然流淌。
他转身,向着营门走去。
脚步,比平时快了一分。
远远的,便看到一架华丽无比,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妖异美感的九尾天狐銮驾,静静地停在肃杀的营门之外。
车帘被一只素白如玉,毫无瑕疵的手,轻轻掀开。
一张颠倒众生,媚骨天成的绝世容颜,毫无征兆地,撞入了帝辛的视野里。
只是此刻,那双平日里能勾魂夺魄,引动世间一切欲望的狐媚眼眸中,没有了半分往日的魅惑。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
以及,在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后,那瞬间如释重负的……释然与欣喜。
不待亲卫通报,那道火红的倩影便已从銮驾上一跃而下。
她提着繁复的宫装裙摆,不顾脚下泥泞,不顾周围将士们惊愕的目光,如同一只寻到归巢的倦鸟,直直地扑向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大王!”
香风入怀。
温软的玉体,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撞进了帝辛坚实的胸膛。
帝辛下意识地伸出手,环住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鼻尖萦绕着一股足以让任何男人都神魂颠倒的幽香。
怀中的娇躯,在微微颤抖。
“妾身……妾身好担心你!”
苏妲己将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的哭腔。
泪水很快浸湿了帝辛胸前的王袍,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将他那颗冰封的心都融化开来。
帝辛那刚刚还俯瞰仙神,视万物为刍狗的冰冷表情,在这一刻,瞬间瓦解。
他那双金黑色的魔瞳中,杀伐之气尽数敛去,只剩下了一抹无奈与柔情。
“朕没事。”
他伸出手,轻轻拍打着美人的玉背,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
那只刚刚才徒手捏爆了翻天印的手掌,此刻的动作,却温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怀中的珍宝。
“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你一介女流,怎能孤身犯险,亲自前来?”
苏妲己在他怀中摇了摇头,外罩的纯白狐裘因她的动作而滑落,露出了大片欺霜赛雪的香肩,以及那深邃得足以吞噬一切视线的诱人沟壑。
她整个人,就像一块被打磨得最完美的温润美玉,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此刻,她并未察觉自己的春光乍泄,只是将娇躯更紧地贴在帝辛身上,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妾身也想在宫里等……可是妾身等不了……”
她抬起头,那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此刻水光潋滟,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我见犹怜。
“大王,妾身好怕……”
“妾身的九尾狐血脉,最近一直在示警,心神不宁,夜不能寐。”
“妾身梦到……梦到东海之上,有大恐怖将要降临朝歌!”
“还有……还有一个骑着黑虎的道人,他……他正向朝歌而来!妾身能感觉到,他身上有和妾身类似,却又无比邪恶的气息!”
东海?
骑着黑虎的道人?
帝辛的眼神,陡然一凝。
东海,那是截教的势力范围,碧游宫的所在。
骑着黑虎的道人,放眼整个封神,除了那位“道友请留步”的申公豹,还能有谁?
妲己身为九尾天狐,与申公豹这种同样走了旁门左道的妖仙,彼此之间有所感应,再正常不过。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在解决掉东鲁之后,便设法引来申公豹,再通过他,将截教彻底拉上自己的战车。
却没想到,妲己的血脉预警,竟与他的谋划,不谋而合!
天意吗?
不。
帝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所谓的天意,不过是圣人写好的剧本。
而现在,他,将成为新的执笔者!
他正想开口安抚怀中的美人,帐外,一名亲卫的禀报声,高亢而嘹亮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启禀大王!”
“昆仑散修申公豹,于阵前求见!”
“他说……有天大的要事,关乎我大商国运,必须面见大王!”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帅帐前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苏妲己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来了!
那个让她血脉感到战栗的道人,真的来了!
然而,与她的惊慌截然不同。
帝辛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而玩味的笑容。
来得好。
来得,真是时候。
他轻轻拍了拍妲己柔滑的玉背,将她从自己怀中扶起,用手指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别怕。”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与安宁。
“有朕在,这天地间,无人能伤你分毫。”
“至于他……”
帝辛的目光,越过妲己的香肩,望向了帅帐之外那片被血色浸染的天空。
“不过是朕请来看戏的第一个观众罢了。”
他低沉的笑声,在妲己的耳边响起。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