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福堂内的哭闹与指责声犹在耳边,陆云晚已带着秋月回到了锦瑟院。院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不断那弥漫全府的恐慌与暗流。秋月脸色依旧苍白,手脚冰凉,方才程夫人的厉声斥责与柳姨娘那淬毒般的眼神,仍让她心有余悸。
“小姐,如今可如何是好?侯爷他……”秋月的声音带着颤意,满是担忧。
陆云晚却已迅速收敛了心神,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只有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冷冽。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让冬日凛冽的寒气涌入,驱散屋内的沉闷。远处,前院书房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如同黑夜中沉默坚守的堡垒。她知道,秦啸此刻正面临着更大的风浪,内宅绝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慌什么?”陆云晚转身,目光清亮锐利,看向秋月,“天塌不下来!越是此时,越不能自乱阵脚。侯爷经风历雨,什么阵仗没见过?此次风波,未必没有转圜之机。我等要做的,就是守好这内宅,不让侯爷有后顾之忧!”
她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瞬间抚平了秋月心中的惶惑。秋月看着自家小姐沉静的面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头:“是,小姐!奴婢听您的!”
“好。”陆云晚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动作流畅不见丝毫滞涩,“此刻内宅,首重三事:一曰稳人心,二曰严管控,三曰绝内耗。”
她边写边说,条理清晰:“秋月,你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去找赵铁鹰赵统领,就说我院中需增添两名可靠的粗使婆子负责夜间巡查,请他拨派两名身手好、口风紧的亲兵家眷过来。记住,要暗中进行,不必声张。” 此举明为加强锦瑟院守备,实则是向赵铁鹰传递内宅需要武力支持的信息,并建立更直接的联系通道。
“第二,你去寻钱嫂子和刘嫂子,传我的话:即日起,大厨房所有食材采买,入库前需经她们二人共同查验签字;各院落份例用度,暂按旧例八成发放,若有急需,需单独向我禀明缘由,核实后方可支取。库房重地,加派双岗值守,无我的手令和对牌,任何人不得擅入,包括……柳姨娘那边的人!” 这是在关键岗位设置双重监管,收紧物资流出,防范有人趁乱中饱私囊或做手脚。
“第三,”陆云晚笔下不停,写下几个名字,“你去悄悄找到这几个人……”她列出的是几个平日里踏实肯干、家境简单、与柳姨娘没什么瓜葛的低级仆役的名字,“让他们暗中留意,府中近日可有肆意传播流言、或行为鬼祟之人,一旦发现,立即密报于你,不得打草惊蛇。”
秋月一一记下,心中佩服不已。小姐在如此慌乱之际,思路竟如此清晰,手段如此缜密。
安排已定,陆云晚放下笔,神色凝重:“至于母亲那边……我需亲自去守着。柳姨娘必不会安分,母亲正在气头上,容易受人挑拨。”
接下来的两日,陆云晚如同上了弦的发条,昼夜不息,沉着应对着内宅涌起的各种暗流。
果然不出所料,柳姨娘被禁足后,其手下残存的势力不甘寂寞,开始在一些粗使仆役中散播“侯爷倒台,府里要散伙”、“早谋出路”的言论,甚至有人开始小偷小摸,克扣份例。陆云晚接到秋月转来的密报,毫不手软,当即以“窥探主上、散布谣言、盗窃府中财物”为名,将为首的三个婆子和小厮拿下,当众宣布罪状,打了二十板子后直接撵出府去,家人连坐。此举雷霆万钧,震慑全场,原本浮动的人心瞬间被压制下去。众人见识了这位年轻主母的手段,再不敢轻易造次。
陆云晚每日必亲自巡查大厨房和库房,核对账目,检查物资。她对钱嫂子和刘嫂子恩威并施,既肯定她们在此关键时期的忠诚与辛苦,私下给了赏赐,又严厉告诫若出差错,绝不轻饶。两人感恩戴德,更是尽心尽力。府中用度虽减,但安排得井井有条,并未引起太大怨言,反而让下人觉得主事者有章法,府邸不会轻易倒下。
这几日,陆云晚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颐福堂。程夫人因受惊兼气恼,真的病倒了,卧床不起。陆云晚亲奉汤药,侍疾榻前,毫无怨言。对于程夫人的迁怒和抱怨,她始终低眉顺目,默默承受,偶尔才温言劝解几句:“母亲息怒,保重身体要紧。侯爷为人清正,陛下圣明,此事必有水落石出之日。若母亲气坏了身子,侯爷在外岂不更加忧心?” 她不再争辩对错,只从程夫人最关心的儿子角度出发,慢慢抚平其焦躁。
同时,她细心调理程夫人的饮食,亲自用空间药材炖煮安神补气的汤羹。或许是药效发作,或许是陆云晚的耐心陪伴起了作用,程夫人的情绪渐渐平稳,对陆云晚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厉声斥责,变成了无奈的叹息,偶尔甚至会问起府中情况。陆云晚只拣些安稳的事务回禀,绝口不提外面的风波和府内的暗涌,让程夫人有个相对安静的养病环境。
陆云晚深知侯府被围,内外消息隔绝,但并非铁板一块。她严禁锦瑟院的人与府外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所有采买均由赵铁鹰的人统一办理。她甚至让秋月留意着,府中负责浆洗、倒夜香等能短暂接触外界的仆役,是否有异常举动。
在她的全力掌控下,永宁侯府的内宅,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中,竟意外地维持住了一种外松内紧的诡异平静。表面上看,仆役各司其职,院落井然有序,仿佛与往常无异。但在这平静之下,是陆云晚几乎不眠不休的运筹帷幄,是她用冷静、果决和难以想象的精力,构筑起的一道无形屏障。
她就像一枚定海神针,牢牢地钉在了风波迭起的侯府内宅。前院的惊涛骇浪,似乎都被这内院的坚韧稍稍阻挡了片刻。然而,陆云晚清楚,这暂时的平静无比脆弱,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她站在颐福堂的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目光穿越重重屋宇,仿佛看到了前院书房中那个独自承受着巨大压力的身影。
固守内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必须想办法,为那在前方孤身奋战的人,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