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郡主病情的好转,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不仅照亮了瑞亲王府,也让锦瑟院内的陆云晚暗自松了口气。苏嬷嬷带来的喜讯和郡主的感激,意味着她精心布下的这步棋,已然初见成效。通过秋月娘家渠道送来的、来自郡主私库的厚赏(几匹稀有的缭绫和一套红宝石头面),虽被陆云晚以“不敢僭越”为由婉拒了大半,只象征性收下两匹寻常妆花缎,但那份心意已然收到。一条隐秘而坚固的纽带,似乎在糕点香甜的气息中悄然结成。
然而,就在陆云晚以为可以稍稍喘息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险些将这一切努力摧毁。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乌云低垂,寒风凛冽。陆云晚正在查看年底各处的账目,秋月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带着急促:“小姐,不好了!苏嬷嬷……苏嬷嬷来了,就在角门等着,神色慌张得很,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立刻见您!”
陆云晚心中猛地一沉,放下账册,立刻道:“快请她到西厢房暖阁,那里僻静。”她意识到,必定是端敏郡主那边出了变故。
片刻后,苏嬷嬷被引至暖阁。她今日全然失了往日的沉稳,发髻微乱,眼圈泛红,见到陆云晚,也顾不得行礼,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恐慌:“夫人!大事不好了!主子……主子她……”
“嬷嬷别急,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何事?”陆云晚强自镇定,扶她坐下,递上一杯热茶。
苏嬷嬷双手颤抖地接过茶杯,也顾不上喝,急声道:“今日一早,太医院院判周大人依例来府请平安脉。原本一切都好,周大人还说主子近来脉象比以往和缓有力,气色也佳,是好转之兆。谁知……谁知就在周大人要告退时,王爷身边那个新得宠的柳侧妃,突然带着她房里的嬷嬷闯了进来!”
陆云晚眼神一凝,王府内宅的倾轧,果然还是波及到了。
苏嬷嬷续道:“那柳侧妃假意关心,说听闻主子近日用了些宫外来的新奇糕点,身子大好,她甚是欢喜,特来请教是何方神医妙手。说着,竟让她那嬷嬷拿出了一块……一块夫人您上次做的玫瑰佛手糕的残块!说是从主子小厨房的潲水桶里偷偷捞出来的!”
陆云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糕点残块被找到了!
“柳侧妃当着周院判和王爷的面,”苏嬷嬷的声音越发哽咽,“说这糕点香气奇特,恐非寻常之物,质问主子为何私自用不明来历的食物,万一伤了凤体,谁担待得起?她还……她还暗示,说这糕点或许掺了不该有的东西,才让主子脉象‘异常’好转,实则是掏空根本的虎狼之效!周院判本就觉得主子好转过快有些蹊跷,闻言便拿起那糕点残块仔细嗅闻查看,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情况急转直下!私自用药、来历不明、药效诡异……任何一条罪名坐实,都足以让陆云晚万劫不复,甚至牵连永宁侯府!
“王爷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苏嬷嬷泪如雨下,“虽未立刻发作,但已命人封存了那糕点残块,并严令周院判彻查成分。主子百口莫辩,又惊又气,旧疾当场就有些复发迹象,右下腹疼痛难忍,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王爷虽心疼主子,但此事关乎王府声誉和主子安危,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查出来……老奴万死难辞其咎!”苏嬷嬷说着就要跪下。
陆云晚一把扶住她,脑中飞速旋转。危机来得太快太猛,对方有备而来,人赃并获,形势极其不利。恐慌解决不了问题,必须立刻找到破局之法!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嬷嬷:“嬷嬷,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且告诉我,那柳侧妃是如何得知糕点之事的?郡主食用糕点,都有谁知晓?”
苏嬷嬷努力回想,道:“主子食用糕点极为隐秘,每次只在午后于内室独自享用一小块,连贴身侍女都只知是点心,具体来历并不清楚。唯有老奴和主子心腹大丫鬟春桃知晓是夫人所赠。春桃是家生奴才,绝对可靠!除非……除非是清理小厨房潲水桶的粗使婆子被柳侧妃买通了!”
陆云晚点头,内鬼是肯定的了。她继续问:“周院判查验糕点时,可说了什么?”
“周院判说……说糕点香气清雅,确有玫瑰、佛手等物,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寻常陈皮砂仁的药气,他一时间难以分辨,需带回太医院仔细化验。”苏嬷嬷忧心忡忡,“夫人,您那糕点里……是否真的加了特别的……”
陆云晚心中了然,那丝“不同的药气”,恐怕就是空间药材和灵泉的微弱气息。这确实是个隐患,但并非无解。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对策。此刻,绝不能承认任何“特殊添加”,必须将糕点彻底定性为安全的“药食同源”之物!
“嬷嬷莫慌。”陆云晚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那糕点所用材料,我之前已与你说明,皆是玫瑰、佛手、陈皮、砂仁、蜂蜜、糯米这些再寻常不过的药食两用之物,绝无任何虎狼之药或禁忌之物!周院判觉得药气不同,或是因我选用的广陈皮和阳春砂仁年份足、品质佳,香气更为醇厚独特所致。此点,大可请周院判对照市面上等陈皮砂仁验证。”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如今关键,不在于糕点本身,而在于柳侧妃的构陷和王爷的疑虑。我们需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
苏嬷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夫人有何良策?”
陆云晚压低声音,条分缕析:“第一,嬷嬷你立刻回府,禀明郡主,让她稳住心神,切不可自乱阵脚。郡主只需坚持一点:此糕点乃好友所赠养生小食,因觉爽口温和,故偶尔食之,绝不知其具体制法,更不知会引来如此风波。将所有责任,推给‘赠糕点的好友’,而这个‘好友’,暂时模糊处理。”
“第二,立刻让春桃悄悄去查,近日有哪些婆子接触过小厨房的潲水桶,尤其是与柳侧妃那边有过接触的。找到内鬼,拿到证据,反告柳侧妃一个窥探主母、构陷他人的罪名!”
“第三,”陆云晚目光坚定,“你回复王爷和周院判,就说制作此糕点的友人听闻此事,深感不安,愿意提供完整的用料清单和制法,并呈上所用材料的样品,供太医院查验比对,以证清白。同时,这位友人愿意坦言,郡主病情好转,糕点或有些许辅助之效,但主要功劳应归于太医院平日精心调理的基础,以及郡主近日心境开阔、静心休养之功。绝不敢贪天之功!”
这一招,以退为进,主动配合调查,将功劳归于太医,极大地降低了威胁性,也给了王爷和周院判台阶下。
苏嬷嬷听得连连点头,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陆云晚最后郑重嘱咐:“嬷嬷,切记,无论王爷和周院判如何询问,关于我的身份,暂时不要透露。只说是郡主在京中结识的一位懂养生的官宦女眷,性情恬淡,不喜张扬,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由郡主决定是否引见。眼下,保护郡主和澄清事实为重!”
“老奴明白了!夫人思虑周全,老奴这就回去依计行事!”苏嬷嬷重重点头,匆忙离去。
送走苏嬷嬷,陆云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手心沁出冷汗。这场风波,是对她智慧和定力的极大考验。她赌的是端敏郡主对她的信任和自保的本能,赌的是瑞亲王对郡主的爱重和查明真相的决心,赌的是太医院验不出空间药材的异常。
接下来的两天,度日如年。陆云晚表面平静,内心却时刻紧绷着弦。她让秋月时刻留意着瑞亲王府方向的任何消息。
终于,在第三日傍晚,苏嬷嬷再次悄悄来访。这一次,她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神色已轻松了许多。
“夫人,事情有转机了!”苏嬷嬷语气带着庆幸,“春桃查到了那个被买通的粗使婆子,人赃并获,那婆子供出是柳侧妃身边的嬷嬷指使她偷取糕点残渣并诬陷。王爷大怒,已责罚了柳侧妃,禁足思过。”
“太医院那边,周院判仔细查验了您让老奴带去的材料样品和制法清单,确认无误,皆是无毒无害的寻常之物。他也对比了上等陈皮砂仁,承认糕点中的药气或因品质上乘所致。周院判还坦言,郡主病情好转,确与近日心情舒畅、饮食规律关系更大,糕点或是起了引子作用。王爷这才彻底放心,反而觉得委屈了郡主,这几日对主子更是体贴。”
苏嬷嬷说着,向陆云晚深深一拜:“此次全靠夫人神机妙算,智计百出,才化解了这场大难!主子让老奴务必转达,夫人的恩情,她没齿难忘!经此一事,主子说,夫人是她唯一可信赖的良医益友!”
陆云晚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风波平息,不仅化险为夷,反而让端敏郡主对她更加依赖和信任。这步险棋,她终究是走赢了。
然而,她也深知,经此一事,她与瑞亲王府的这条线,虽更紧密,却也暴露了更多风险。未来的路,仍需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