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老城区,总有些地方被时光遗忘,却又被执念缠绕。这次出问题的,是一栋有着近百年历史、如今已被改造成特色书店的西洋小楼。书店名叫“墨韵”,原本以其静谧雅致的氛围和珍藏的旧书吸引了不少读者。但近一个月来,这里却成了店员和熟客们的噩梦。
求救电话是书店的年轻女店长打来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是关于一本书。”女店长在电话里声音发颤,“一本很旧的、没有名字的线装诗集,是之前整理库房时在一个废弃的箱子里发现的。自从它被摆上书架,怪事就开始了。”
起初,只是有顾客反映,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们,尤其是当他们在诗歌区徘徊时。接着,夜班店员声称听到空无一人的二楼阅览区传来翻书声和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吟诗声。更可怕的是,好几个店员和常客都开始做同一个噩梦——梦里有一个穿着民国时期学生装的清瘦青年,背对着他们,反复吟诵着一句诗,然后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的面孔。
“他说……‘为何你不懂’……”女店长几乎要哭出来,“然后就会朝我们走过来!醒来后,人就变得失魂落魄,对那本诗集又怕又忍不住想去翻看……就像,就像被迷住了一样!”
江凌雪和江景辞站在“墨韵”书店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门外。此时已是深夜,街道寂静,书店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然而,隔着门板,江凌雪都能感受到里面散发出的那股浓郁的、带着陈旧纸墨气息和某种化不开的、偏执哀伤的能量。
她手中的罗盘指针稳定地指向书店内部,那指针的颤动带着一种独特的、重复的韵律,仿佛某种固执的念头在不断地循环。
“是‘痴鬼’,”江凌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灵异的警惕,也有对这种执念的些许怜悯,“因某种极度强烈的、未能如愿的执念而滞留人世的魂魄。它们往往重复着生前的某个行为或念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对闯入其执念范围的活人,会无意识地施加影响,试图让他人‘理解’或‘共鸣’,严重的会让人心神迷失,同化于其执念之中。”
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江景辞,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人前呼风唤雨、人人敬畏惧怕的总裁哥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眼前的江景辞,穿着一身昂贵却略显褶皱的黑色衬衫,外面随意套着大衣,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颓唐。他瘦了很多,脸颊微微凹陷,眼下是浓重的、连昏暗光线都无法完全掩盖的青黑。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锐利冰冷的掌控感,而是一片沉寂的、毫无生气的灰暗,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尊失去灵魂的完美雕塑,周身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绝望的死寂。
自从得知林诗语“有男朋友”后,他就变成了这样。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他只是彻底地沉寂了下去。公司事务依旧处理得滴水不漏,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个曾经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会议室冻结的江总,如今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决策机器。他不再发火,也不再有任何情绪波动,但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之前的暴躁更让江凌雪感到害怕。
她宁愿他像之前那样砸东西、发火,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心死了。
“哥,”江凌雪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痴鬼的执念很深,会不断试图与人共鸣。你……你状态不好,要不你在外面等我?”
江景辞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了妹妹一眼,没有任何波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散发着旧木头气味的书店大门。
动作机械而麻木。
门内,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更加浓郁的旧书气味,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的墨香。
江凌雪心中一紧,连忙跟了进去,打开了强光手电。
光柱扫过,书店内部布置雅致,高大的书架排列整齐,上面塞满了各式书籍。但在手电光的边缘,似乎总有一些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寂静中,一种极细微的、如同耳语般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飘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为何……你不懂……”
“……我的心意……”
那声音哀婉、执着,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遗憾与不甘,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江凌雪立刻凝神静气,抵御着这无孔不入的执念低语。
而江景辞,在听到那“为何你不懂”、“我的心意”时,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那波动转瞬即逝,重新归于死寂。他仿佛没有听到这声音,只是麻木地跟着江凌雪,朝着罗盘指示的、能量最集中的诗歌区走去。
他的内心,是否也像这痴鬼一样,在反复咀嚼着那句“我有男朋友了”,咀嚼着那份不被理解、无法传达、最终被彻底否定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