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花将布包挎在龙头上,骑着自行车径直前往镇西头的“为民旅馆”。
推开门时,柜台后打盹的掌柜连她的影子都没看清,她就踩着木板楼梯往上冲,老旧的梯板被踩得“吱呀”作响。
到203门口,她先贴着墙根屏住气,耳朵几乎嵌进门板缝里。直到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从屋里飘出来,才用指节急促地敲了三下门,节奏快得像要敲碎门板。
这是她和王强的暗号。
门只开了条巴掌宽的缝,王强刚探出头,杨春花就侧着身子挤进去。身后的门“咔嗒”落锁,潮湿的霉味裹着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她鼻尖发紧。
“跟小陈谈得怎么样?没露破绽吧?”王强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在她耳朵上,烟味混着热气钻进她衣领。
杨春花还没喘匀气,胸口还剧烈起伏着,布包的系带勒得掌心生疼:“险!路上撞上苏念塘了!我当时心都停跳了,就怕她喊我‘二婶’——那咱们的事就全完了!还好她看我的眼神跟淬了冰似的,没出声。”
王强夹烟的手猛地一顿,烟灰簌簌落在蓝布裤腿上,他浑然不觉:“苏念塘?她没问你去干啥?”
“没问,但她那眼神能把人盯穿!”杨春花的声音发颤,越说越慌,“我怕她起疑心,要是跟水生一合计,再找去小陈那儿……咱们用珍珠替念塘认娘的事,不就全露馅了?”
王强没接话,先往门口挪了两步,耳朵贴门板听了片刻,回头瞪她时眼尾都绷着:“慌什么?一个半大丫头,就算疑心,有证据吗?小陈那边我来堵话,你……”
“找王强和杨春花!他肯定在旅馆里!”
楼下的喊声像炸雷,穿透楼板直往屋里钻——是苏念塘的声音!
杨春花“腾”地站起来,脸色瞬间白得像张宣纸:“她怎么找来了?她怎么知道……”
王强赶紧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指了指床底,又用力摆了摆手。杨春花慌忙往床底钻,膝盖撞得床板“咚”地轻响,刚蜷好身子,就听见王强摸向枕头下短棍的动静,他脚步轻得像猫,贴在门后屏住了呼吸。
楼下的动静越来越近,掌柜的阻拦声、李水生愤怒的叫喊声搅在一块儿:“王强!杨春花,你出来!我娘是不是在你这儿?”
杨春花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不敢重——床板的缝隙里能看见王强的皮鞋尖,她的心跳声在耳朵里“咚咚”响,比楼下的争吵还震得慌。
“俩孩子别闹了,哪有什么王强?快走吧……”掌柜的劝声里满是无奈,带着点讨好的软。
“不可能!我们看见杨春花进来的,她的自行车还在门口呢!”苏念塘的声音透着一股不依不饶,紧接着就是“吱呀”的推门声——他们在挨个搜房。
床底的杨春花吓得肩膀一缩,手指抠进了砖缝里。突然,她听见王强攥紧短棍的手“咯吱”作响,慌乱中想缩回伸出去的腿,膝盖却又撞到了床板,“咚”的一声轻响刚落,床头柜上的陶瓷缸“哗啦”滚落在木板上,叮当作响。
“这屋里有人!”苏念塘的声音骤然拔高八度,“掌柜的,快开门!”
掌柜磨蹭着不肯动,面露难色:“姑娘,我这小店本小利薄,实在不想招惹是非。难得盼来笔生意,你们还是请便吧,别搅了我的买卖。”
王强在门后愣了一瞬,冷汗“唰”地冒了出来:若让他们撞见我和杨春花同处一室,通奸的罪名就铁板钉钉了!他没敢多想,转身就往窗户跑——他记得那扇窗正对后院,院墙不高,翻过去就是条窄巷子。
“掌柜的,你再不开门,水生就去派出所报案!”苏念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就说你娘被人控制在里面,你拦着不让救人!”
李水生立刻会意,作势往外走,回头喊:“掌柜的,你可想清楚,这事儿闹大,你这店还开不开?”
掌柜的脸色“唰”地变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急忙摆手:“别别别,姑娘,我这就开门,千万别报官啊!”他颤抖着手摸出钥匙,脚步都有些踉跄。
王强心里一紧,动作却更快,“咔嗒”拉开窗闩,闭眼纵身往下跳。万幸,窗下堆着柴火,他滚在上面只蹭破了点皮,刚要骂出声,二楼就传来“哐当”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床底的杨春花把脸埋进膝盖,双眼却紧盯着从门口涌进来的脚步:有掌柜的布鞋,有伙计的胶鞋,还有苏念塘的布单鞋,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姑娘,我都说了里面没人!”掌柜的哭丧着脸,声音里满是委屈,“我们这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苏念塘的目光扫过敞开的窗户,瞬间明白了——王强和杨春花跑了。她攥紧了拳头,心里更确定:他们肯定知道朱秀红的下落,不然不会跑得这么急!
没找到人,苏念塘和李水生只能跟掌柜的匆匆道个歉,转身往门外走。
脚步声渐渐远了,杨春花还在床底蜷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走吧,快走吧。直到连院门口的动静都听不见,她才敢慢慢松开手,指尖早被汗泡得发皱,黏糊糊地贴在掌心。
没人知道,此时的朱秀红,正在偏僻山沟里苦熬。那地方放眼望去全是干裂的旱地,村民靠种棉花和玉米过活,常年喝着寡淡的玉米糊糊,穷得连老鼠都不愿待。
更可怕的是这儿的规矩:男人娶妻全靠买,谁家媳妇敢跑,全村人都会合力抓回来。朱秀红被卖给姓殷的三兄弟做共妻,日夜有人盯着,几次逃跑都被抓回去打得半死。如今她只能坐在土坯房里,望着窗外漫天的黄土,在绝望里一天天数着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另一边,小陈一到省城就直奔公司,找到孔娟时,额头上的汗还没干。她把去古塘村的经过一五一十讲完,连孙秀和建军去世的细节都没落下。
孔娟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沉得发慌:孙秀和建军怎么都走了?要是让她二婶知道,孙秀的女儿就是建兵的亲生孩子,她还会允许孩子在苏家住吗?
她指尖在桌沿上敲了敲,突然有了主意:得尽快让孩子到城里上学。可吴母好面子,肯定不会同意孩子住家里;要不,把孩子接到我家?正好能和浩然做个伴。
念头定了,她立刻转身对小陈说:“你这几天把手头的工作整理好,抽空再去趟古塘村,探探他们的口风。就说孩子的亲生父母希望她尽快到城里生活,看看他们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