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落地窗上熔成血色河流,林辰旋动钢笔的瞬间,金属笔帽与大理石桌面相撞,发出类似子弹上膛的脆响。他起身时,袖扣掠过对手颤抖的财务报表,冷光如刀锋划开满室凝滞的空气。商战从不是棋局,他望着满地数字残骸轻笑,声音里带着雪落松枝的清冽,是拆骨为刀的解剖学——要听见筋膜撕裂的声响,才够痛快。
二十三楼的庆功宴正沸腾。香槟塔折射出千万个破碎的太阳,气泡在杯壁炸裂的声响,像极了那些被他碾碎的商业帝国最后的喘息。林辰却盯着腕表秒针跳过第七格,表盘上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幽光,恍若女儿小棠今早用蜡笔戳破日历纸时,留在指间的那抹钴蓝。
林总这就要走?财务总监的香槟杯悬在半空,气泡正争先恐后地奔向死亡。
去接月亮。他扯松领带,金属领夹在指间划出银亮弧线,像流星掠过夜空,小棠说今晚的月亮会变成,咬一口就能尝到春天的甜。
老式公寓的走廊像条褪色缎带,林辰在第七扇门前驻足。门缝里漏出的光晕中浮动着细尘,宛如无数未说出口的叹息在跳圆舞曲。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金属齿痕咬合的轻响惊醒了沉睡的空气,他听见瓷片相互叩击的脆响,如同深冬河面下暗涌的冰裂,又似记忆里那个雨夜,瓷瓶碎裂时迸溅的星火。
苏晚晴蜷在沙发角落,膝盖上摊着用金漆串联的青花瓷瓶。那些碎成星辰的瓷片被她用藤蔓般的金线重新缠绕,断裂处生长出蜿蜒的伤痕,像某种倔强的植物在伤口里开出花来。她低头拼接最后一片时,发丝垂落遮住侧脸,在鼻梁投下细小阴影,让他想起二十岁那年,她举着破碎的瓷片在雨里奔跑,血珠顺着掌纹滚落,却笑着说这是他们的爱情地图,每一道裂痕都是通往彼此的密道。
还差最后一片。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精准地刺中他心脏最柔软的褶皱。
林辰将手伸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片时,突然想起庆功宴上那些破碎的财务报表——那些被他撕成雪片的数字,此刻正化作无数只白蝶,在他记忆里纷飞。原来所有精心设计的围剿与反杀,都不及此刻指腹下这道熟悉的弧度——那是五年前他们在景德镇挑中的婚庆瓷瓶,瓶底还刻着字的最后一捺,被她摔碎时溅起的瓷渣,至今嵌在他左手虎口,像枚永不结痂的吻,每次触碰都会泛起细密的疼。
你果然留着。苏晚晴突然抬头,眼里的光让整个房间的尘埃都悬停半空。她指尖抚过他掌心的瓷片,金漆未干的裂痕在她指腹染上星点银光,就像我留着那些夜晚,你穿着沾满酒气的衬衫回家,领口总别着朵枯萎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酒吧里混杂的香水味——那是你征战沙场的勋章。
林辰感觉喉咙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堵住。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砸碎瓷瓶时飞溅的碎片划破窗帘,月光混着雨水在地板上蜿蜒成河。他蹲下身捡拾时,发现最大那块瓷片内侧,还留着他们结婚时用金粉写的誓言——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此刻却被胶带缠成丑陋的蜈蚣,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小棠今天...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在日历上画了七个太阳,说这样就能照亮所有你不在的夜晚。
苏晚晴拼接瓷片的手顿了顿,金漆在裂缝处堆成小小的山丘。她以为多画几个太阳,她轻声说,眼底泛起涟漪,就能驱散那些你带着酒气回家的夜晚,我蜷在沙发上等你的身影。就像我总在留那盏夜灯,虽然知道你回来时,连月光都会绕过我们的窗台,怕惊扰了你的疲惫。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雨,雨丝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二十岁那年,他们在窑洞前听雨打瓷坯的清响。那时她靠在他肩头,说瓷器碎了没关系,只要碎片还在,就能拼回原来的样子。林辰望着苏晚晴睫毛上凝结的水雾,突然明白所有商战里的运筹帷幄,都抵不过此刻她低头时,发丝垂落在他手背的重量——那比任何合同上的印章,都更接近永恒的重量,是时光也无法磨灭的印记。
明天...他刚开口,就被她用指尖按住嘴唇。
她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像月光洒在静谧的湖面,让月亮再飞一会儿,让我们的故事,再慢一点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