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冰冷的地面,嵌入皮肉的铁环禁锢……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当意识从剧痛和麻痹的深渊边缘挣扎着浮起时,东璃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视觉,而是嗅觉。
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铁锈、霉味和刺鼻药物的阴冷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是飞鸾阁新房里那浓郁的、试图掩盖一切的熏香。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新鲜血液的腥甜,顽固地渗透在空气里,如同跗骨之蛆。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景象——猩红的纱帐顶,繁复的金线刺绣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巨大的龙凤喜烛依旧在燃烧,只是烛身短了一大截,堆积的烛泪如同凝固的血泪,呈现出一种凄艳的暗红色。
她回来了。回到了这间华丽的地狱——飞鸾阁的新房。
但一切已然不同。
她正躺在冰冷坚硬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身下是同样冰冷刺骨的大红锦被。身体……被彻底地、屈辱地束缚着。坚韧的牛筋索以一种极其专业且充满羞辱意味的方式,将她的双手手腕在头顶上方紧紧捆缚在沉重的床柱上,双腿的脚踝也被同样捆住,分开固定在床尾两侧的雕花柱子上。整个身体被拉扯成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大”字。
更屈辱的是,她的嘴巴被一条粗糙的黑布死死勒住,布条深深陷入脸颊的皮肉里,让她只能发出沉闷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呐喊,所有的诅咒,都被这块肮脏的布条堵回了喉咙深处,化作灼烧肺腑的毒焰。
她奋力挣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但牛筋索深深勒入皮肉,纹丝不动。被封住的穴道虽然略有松动,让她恢复了部分知觉,但那股阴寒的内力依旧盘踞在主要经脉,如同冰冷的锁链,禁锢着她大部分的力量。每一次挣扎,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深的无力感,只能让床柱发出轻微的、绝望的吱呀声。
红烛的光晕在她眼中扭曲晃动,映照着纱帐上那些象征着“百年好合”的鸳鸯图案,此刻却如同狰狞的嘲弄鬼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杨飞那种嚣张跋扈的动静,而是刻意放轻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谨慎。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身影闪了进来,迅速反手关上门。
是那个在杨府门口接引她们、面无表情的管事婆子。
她看也没看床上被捆缚的东璃,仿佛那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她径直走到房间中央那张铺着大红桌布的圆桌前。桌上,除了散落的干果点心,还放着一个造型古拙的紫铜香炉。
婆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小包。她动作熟练地打开油纸,露出里面一小撮暗红色的、散发着奇异甜腻香气的粉末。她将粉末小心地倒入香炉内残留的香灰之上,然后用火折子点燃。
嗤……
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烟袅袅升起,迅速融入空气中浓郁的熏香里。一股更加甜腻、更加令人昏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腥气的奇异香味,开始在新房内弥漫开来。
婆子做完这一切,才转过身,目光第一次落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东璃身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甚至带着一丝麻木怜悯的冰冷。她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姑娘,莫怪。这是‘醉梦引’,上好的迷香。点了它,待会儿你就不会觉得太疼,也不会……太清醒地反抗了。少爷不喜欢太闹腾的。”
她的语气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告知客人今晚的菜单。说完,她不再看东璃一眼,如同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锁落下的咔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醉梦引……
东璃的瞳孔猛地收缩!甜腻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鼻腔,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试图侵蚀她的意志。不会太疼?不会太清醒地反抗?杨飞!还有这府邸里所有冷漠的帮凶!他们将她彻底物化,用迷香来抹去她最后的清醒和抵抗意志,让她成为一具只能任人摆布的、没有灵魂的玩偶!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如同毒藤,疯狂缠绕勒紧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比身体的禁锢更可怕的是这种精神上的凌迟!她宁愿承受千刀万剐的剧痛,也不愿被这种肮脏的药物剥夺神志,在混沌中承受玷污!
她拼命屏住呼吸!扭动着头颅,试图避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但牛筋索限制了她的动作,甜腻的香气无处不在。每一次被迫的呼吸,都让她感觉头脑更加昏沉,四肢更加无力,仿佛灵魂正被一丝丝从躯壳中抽离,坠入一个粘稠、黑暗、无法挣扎的泥沼。额间那月牙印记的位置传来阵阵灼痛,仿佛不甘的魂灵在体内疯狂冲撞,却无法突破药物和穴道的双重封锁。
时间在甜腻的香气和绝望的抵抗中缓慢流逝。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空气里新鲜血液的腥味似乎被迷香掩盖了,却又仿佛无处不在,与甜腻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象征着暴力和死亡的气息。
终于,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是熟悉的、带着刻意放缓却掩不住亢奋的节奏。
吱呀——
门被推开。杨飞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更加轻薄的、近乎透明的丝绸睡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酒意、欲望和残忍期待的潮红。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房间,最后精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落在了床上被束缚的东璃身上。
迷香似乎对他毫无影响,或者说,他早已习惯并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啧……”杨飞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缓步走到床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东璃,目光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她被黑布勒出深痕的脸颊、因挣扎而凌乱的发丝(那几缕暗紫色在烛光下显得更加神秘而脆弱)、以及被牛筋索紧紧捆缚而凸显出玲珑曲线的身体。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东璃,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亵渎感,划过东璃额间那月牙印记的位置。那里皮肤细腻,此刻却因灼痛和屈辱而微微发烫。
“多漂亮的印记……”杨飞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醉的沙哑,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让他更加兴奋,“像个月牙儿……真想看看它完全亮起来是什么样子……可惜,被药和这绳子困住了,就像你一样。”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轮廓,缓缓滑下,滑过被黑布勒住的嘴唇边缘,感受着她因极度愤怒和屈辱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玩弄,欣赏着东璃眼中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被迷香和药物削弱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愤怒。
东璃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焚尽五脏六腑的恨意和屈辱!她想嘶吼,想撕咬,想将眼前这张脸撕成碎片!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堵死,所有的力量都被禁锢!她只能死死地、用尽灵魂的力量瞪着杨飞,那双眼睛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寒潭,要将他的身影烙印进灵魂最深的仇恨之中!
杨飞似乎很享受这种眼神。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俯下身,凑近东璃的耳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欲望的气息。
“别这么看着我,小野猫……”他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低语,充满了残忍的愉悦,“很快,你就没力气瞪眼了。这‘醉梦引’……会让你……很舒服的……” 他的手指,终于落在了东璃颈侧系着的、丫鬟衣裙粗糙的领口盘扣上。
烛火猛地爆出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随即光线似乎黯淡了一瞬。巨大的影子在猩红的纱帐上疯狂晃动,如同地狱的群魔乱舞。
那半块紧贴着她胸口的玉佩,在层层衣物的掩盖下,在迷香与屈辱的窒息氛围中,依旧固执地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暖意。这暖意如同无边黑暗里唯一的一点火星,微弱地熨帖着她冰冷绝望的心口,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安抚,却又残酷地映照着此刻正在发生的、无声的凌迟。
她的意识在药物的侵蚀和滔天的恨意中沉浮挣扎。红烛的火焰在她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摇曳、跳动,如同生命最后的光,一点点燃尽……沉入那无法抗拒的、粘稠的黑暗深渊。被束缚的影子,在猩红的背景上,定格成一幅绝望而凄艳的、无声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