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墨影提供的信息量太大，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曹瑞担忧地看着儿子，又看向陆棋，他知道，陆棋背负的东西，远比他们父子想象的还要沉重得多。
陆棋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的尘土上划动着。墨影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多记忆碎片的锁。那些关于奥罗拉、列维、训练、树网的片段，不再是孤立无援的闪光，而是被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他过去人生的模糊背景板。
“变量……”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宁愿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迷失者，而不是什么被选中的、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变量”。
“觉得压力很大？”墨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觉得不甘？觉得被命运摆布？”
陆棋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呵……”墨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我当年刚加入叛火者时，也和你差不多。以为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满腔热血，结果……”他拍了拍自己冰冷的金属躯壳，“……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困在这比地狱还不如的地方，眼睁睁看着队友一个个消失。”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那种历经无数绝望后沉淀下来的麻木，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让人心悸。
“你知道叛火者是怎么来的吗？”墨影忽然问道。
陆棋摇了摇头。
“最早，只是一群看清了管理局真相的观测员和执行官。”墨影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久远的过去，“我们发现了‘文明收割计划’，发现了管理局与终焉教团那肮脏的共生关系。我们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屠戮文明的帮凶，于是聚集起来，成立了‘叛火者’——意为‘背叛那扼杀文明之火的秩序’。”
“我们的领袖，代号‘灯塔’，是一位极具智慧和魄力的前管理局高阶执行官。他制定了最初的计划，试图从内部瓦解收割网络。奥罗拉，就是他最得力的学生和执行者之一。”
奥罗拉……是叛火者领袖的学生？陆棋将这个信息默默记下。
“我们有过几次成功的行动，破坏了几个小型收割设施，救下了一些濒临毁灭的世界。但也引来了管理局和终焉教团疯狂的报复。”墨影的声音低沉下去，“损失惨重……无数同伴被‘净化’，被改造成‘清道夫’……就像你的教官列维。”
“最后一次大规模行动，就是针对θ-000的突袭。‘灯塔’领袖制定了详尽的计划，目标是摧毁‘终焉之眼’的主锚点，哪怕不能完全消灭它，也要重创它，为其他世界争取时间。”
墨影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金属指节发出“嘎吱”的摩擦声。
“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突破了层层封锁，终于接近了核心区域……然后，我们看到了……‘终焉之眼’的本体，哪怕只是它投射在此地的一个碎片……”
他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颤抖，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根本不是眼睛……那是……**规则的缺口，是存在的悖论，是通往绝对‘无’的窗口**！仅仅是被它‘注视’，就有队员直接概念消散，连转化为能量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失败了。‘灯塔’领袖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主动迎向了那道‘目光’……他……他燃烧了自己的一切，包括存在本身，才勉强暂时干扰了‘终焉之眼’，为我们几个残兵败将打开了一条逃生的缝隙……”
墨影的声音戛然而止，石室内只剩下他粗重（仿佛模拟出来）的喘息声。那段回忆，即使过去了不知多久，依旧是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陆棋和曹瑞都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怆与恐惧。他们能够想象，那是一场何等惨烈而绝望的战斗。
“所以，”墨影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恐惧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取代，“当你这个‘变量’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叛火者最后燃烧的余烬**。奥罗拉他们把你送进来，不是指望你创造奇迹，而是……在履行‘灯塔’领袖最后的指令——**只要火种尚未完全熄灭，反抗就绝不停止**。”
他盯着陆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陆棋，就是那簇被投入黑暗的、最后的火种。你可能随时会熄灭，但只要你还在燃烧，就证明……我们还没有输。”
这番话，没有激昂的鼓励，只有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但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撞击陆棋的心灵。
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颗被投入死水的石子，一簇被丢进油海的火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反抗的象征。
他看向角落里曹子旭那微弱的魂光，看向曹瑞那饱含忧虑却依旧坚持的眼神，看向墨影那布满创伤却依旧不肯屈服的金属躯壳。
他想起列维最后的嘱托，想起w-073精怪们的期盼，想起奥罗拉那冰冷的眼神下可能隐藏的决绝。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那冰冷的“普罗米修斯”碎片深处，从那温暖的生命回响烙印之中，缓缓涌出，流遍他的全身。
他不再迷茫，不再愤怒于自身的处境。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向墨影：
“告诉我，前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现在需要的是行动，是打破僵局的方法。无论是为了曹子旭，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簇尚未熄灭的……火种。
墨影看着仿佛脱胎换骨般的陆棋，那金属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首先，”他沉声说道，“我们需要让你这簇火苗，烧得更旺一点。你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丝。”
他的目光，投向了石室墙壁上那些刻画的、复杂的能量轨迹图。
“我们需要找到一处‘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