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官带着对签收存根上针孔密码的紧急命令匆匆离去，陆家小院的书房再次陷入凝重的寂静。窗外阳光明媚，却驱不散笼罩在心头那无形的阴霾。低频共振破坏如同一把悬在“星火”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那个代号“声呐”的幽灵，可能就潜伏在厂区甚至家属院的某个角落，利用着钱有德留下的、如同摩斯密码般的针孔信息，无声地编织着毁灭的网。
陆砚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迅速拿起保密电话，开始部署对地下防空备用指挥部的秘密监控和排查。林晚星靠在床头，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反复回想着那些签收存根上微小针孔的可能排列组合，试图破解其中的含义。巨大的压力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低热隐隐泛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晚星，别想了，先休息。”陆砚川放下电话，看到妻子苍白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心疼地替她擦去额角的汗，“秦已经在全力追查存根和‘声呐’，指挥部那边我也安排了最可靠的人手布控。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他端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林晚星勉强点点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她知道陆砚川说的是对的，但内心的焦灼却难以平息。“声呐”就像一条隐形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而他们，甚至连这条蛇的影子都还没摸到。
“声呐”和针孔密码的追查尚无突破性进展，指挥部也暂时安静。陆砚川被一个紧急军务电话叫走，临走前千叮万嘱林晚星好好休息。孩子们被秦军官安排的可靠人员送去上学，小院里只剩下林晚星一人，难得的宁静。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林晚星感觉精神稍好，低热也退了，便裹着毯子坐在客厅的躺椅上，翻看着一本关于振动与声学的技术书籍，试图从中寻找对抗低频共振的灵感。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临近中午，院门外传来吉普车的声音和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舟舟、安安和宁宁放学回来了。负责接送他们的战士小刘将孩子们安全送到门口便离开了。
“妈妈！我们回来啦！”安安像只快乐的小鸟，第一个冲进客厅，扑到林晚星身边。
宁宁安静地跟在后面，放下书包。
舟舟走在最后，小脸看起来有些蔫蔫的，不像往常那么精神，他放下书包，小声说了句：“妈妈，我去刷牙。”就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林晚星摸了摸安安的头，目光却追随着舟舟的背影。这孩子今天怎么有点没精打采？大中午的去刷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刷牙的声音。林晚星继续低头看书，但心里总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突然——
“呕……咳咳咳……呕——！！！”
一阵剧烈的呕吐声和痛苦的咳嗽声猛地从卫生间传来！
林晚星的心瞬间揪紧！她猛地站起身，毯子滑落在地也顾不上了，快步冲向卫生间：“舟舟！你怎么了？”
安安和宁宁也被吓到了，紧张地跟在妈妈身后。
推开卫生间的门，只见舟舟正趴在洗手池边，小脸惨白，额头全是冷汗，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而痉挛着。洗手池里是他刚刚吐出的、带着泡沫的、散发着淡淡薄荷味的糊状物。他的嘴角还残留着呕吐物和牙膏的白沫，眼神痛苦而迷茫。
“哥哥！”安安吓得哭了出来。
宁宁也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惊恐。
“舟舟！”林晚星冲过去，一把扶住儿子颤抖的身体，焦急地拍着他的背，“告诉妈妈，哪里不舒服？”
“肚……肚子好痛……像……像有东西在绞……”舟舟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虚弱，“头……也好晕……刚才刷牙……刷到一半……突然……好恶心……”
刷牙？恶心？呕吐？腹痛？头晕？
一连串的症状如同闪电般劈进林晚星的脑海！她的心脏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只在文献和极端案例中见过的名词瞬间浮现——铊中毒！
铊，一种剧毒重金属！无色无味，易溶于水，中毒早期症状与普通肠胃炎极其相似：恶心、呕吐、腹痛！但紧接着会出现进行性加重的神经系统症状，如肢体麻木、剧痛、脱发，最终导致多器官衰竭死亡！而它的一个特征性中毒途径就是——消化道摄入！
刷牙！薄荷味！舟舟说他刷到一半突然恶心呕吐！
林晚星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在洗手台上那支被舟舟用了一半的、蓝白相间的牙膏管上！那是几天前，后勤处一个管福利发放的小干事送来的，说是工会给技术骨干家庭的“慰问品”，是稀罕的“港货”，薄荷味特别清爽！当时她没在意，就让孩子们用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林晚星感到一阵眩晕，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每一秒都关乎儿子的生命！
她一把抓起那支牙膏，挤出一点在指尖，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浓郁的薄荷味下，似乎……隐隐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金属腥气？这绝不是正常牙膏该有的气味！
“安安！宁宁！离远点！别碰哥哥的牙刷和杯子！”林晚星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她迅速将牙膏管盖紧，小心地放到远离孩子们的高处。
“妈妈……哥哥怎么了？”安安吓得小脸惨白。
“舟舟别怕，妈妈在！”林晚星一边安抚儿子，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拿起客厅的电话，手指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拨错了号码。
“秦！立刻！带上毒物检测装备！还有军区总院最好的内科和毒理专家！到我家！快！舟舟可能……铊中毒！来源疑似是……一支牙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和急迫。
电话那头的秦军官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但军人的素质让他瞬间反应过来：“明白！嫂子！坚持住！我们马上到！保护好现场和物证！”
放下电话，林晚星看着怀里因为腹痛而蜷缩成一团、痛苦呻吟的儿子，心如刀绞！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紧紧抱着舟舟，不停地安慰：“舟舟不怕，医生马上就来！妈妈在！妈妈一定救你！”
她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铊！剧毒！来源是这支“港货”牙膏！后勤处的小干事？工会？又是后勤这条线！钱有德虽然倒了，但他的余毒还在！这分明是针对她和陆砚川的又一次卑劣报复！目标竟然是他们的孩子！
巨大的愤怒和刻骨的仇恨瞬间压倒了恐惧！林晚星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淬火的寒冰。
秦军官带着专家和检测人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生立刻对舟舟进行紧急检查和初步处理，抽血化验。毒物检测专家则小心翼翼地取走了那支可疑牙膏、舟舟的牙刷、杯子以及洗手池里的呕吐物样本，现场进行快速筛查。
等待结果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晚星紧紧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看着医生给他注射缓解痉挛的药物，心悬在嗓子眼。陆砚川接到消息也火速赶回，看到儿子痛苦的样子和妻子绝望的神情，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他紧紧抱住林晚星，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终于，毒物检测专家的初步结果出来了！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声音沉重：
“林工，陆总工！呕吐物和牙刷残留物中，检测出极高浓度的铊离子！牙膏样本……确认含有大量硝酸铊！浓度足以致命！这……这是一起蓄意投毒！”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蓄意投毒”和“足以致命”这几个字，林晚星的身体还是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被陆砚川死死扶住。陆砚川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来源！牙膏的来源！是谁送的？！”陆砚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
秦军官立刻打电话回厂里追查。很快，消息反馈回来：几天前，后勤处福利科确实以工会名义，给几位厂领导和核心技术人员家庭发放了一批“慰问品”，其中就包括这种“港货”薄荷牙膏。负责采购和发放的，是一个叫孙小梅的年轻女干事。她是……钱有德（后勤处前副处长）的表侄女！而且，她还有个身份——陆砚川二婶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钱有德！二婶！毒牙膏！目标直指他们的孩子！
“孙小梅人呢？！”秦军官厉声喝问。
“跑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懊恼，“今天早上就没来上班！有人看见她一大早就拎着个包，神色慌张地往码头方向去了！”
“码头？！”秦军官和陆砚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想跑？没那么容易！
“立刻封锁码头！所有离港船只严查！发布通缉令！抓孙小梅！”秦军官对着电话吼道，同时抓起外套，“陆总工，你在家守着嫂子和孩子！我带人去码头！”
“不！”林晚星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坚决，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要亲眼看看，是谁这么歹毒，敢对我的孩子下手！” 母性的本能和复仇的火焰支撑着她，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体的虚弱。
陆砚川看着妻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拦不住她。他用力地点点头：“好！一起去！小刘！你留下照顾舟舟和安安、宁宁！通知医院做好急救准备！”
一行人风驰电掣般赶往码头。
临江市码头。
寒风凛冽，江面波涛起伏。汽笛声、人声、货物装卸的嘈杂声混成一片。秦军官带来的便衣干警和码头公安已经控制了所有出入口，正在紧张地排查离港人员和船只。
林晚星裹着厚厚的棉衣，被陆砚川紧紧护在怀里，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但她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码头。愤怒和担忧让她保持着异乎寻常的清醒。
“秦队！有发现！”一名干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有人指认，大概半小时前，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呢子大衣、拎着棕色皮箱的年轻女人，神色慌张地买了最快一班去广州的渡轮船票！船还有十五分钟开！人可能在候船室！”
“走！”秦军官大手一挥，带着人直扑候船室。
候船室里人声鼎沸，充斥着各种气味。干警们分散开来，目光如炬地搜寻着目标。
林晚星的目光快速扫过人群。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候船室角落一个垃圾桶旁！一个穿着蓝色呢子大衣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正焦急地张望着检票口的方向，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棕色的皮质行李箱！那身形，那侧脸……正是后勤处那个孙小梅！
“在那里！”林晚星低声喝道，手指向角落。
几乎同时，孙小梅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当她的目光撞上林晚星那双冰冷刺骨、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以及她身后气势汹汹的秦军官和干警时，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惊恐如同实质般炸开！
“啊——！”孙小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如同受惊的兔子，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拎起行李箱，拔腿就朝旁边的紧急出口狂奔！她显然对码头很熟悉，想利用混乱的人群和通道逃跑！
“站住！”干警们立刻追了上去。
陆砚川护着林晚星也紧随其后。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追逐惊扰，一片混乱。
孙小梅慌不择路，冲出紧急出口，沿着湿滑的码头栈桥拼命奔跑！高跟鞋敲打在木板上发出凌乱的哒哒声。她惊恐地回头，看到追兵越来越近，眼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一艘即将离港、开往广州的小型客货混装渡轮，正在解开最后一根缆绳！船尾的跳板还没完全收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孙小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使出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棕色皮箱狠狠地向追在最前面的干警砸去！趁着干警躲闪的瞬间，她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冲向栈桥边缘，朝着那艘已经开始缓缓移动的渡轮船尾，纵身一跃！
“噗通！”一声闷响！
孙小梅的身体重重地摔在渡轮船尾湿滑的甲板上！她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向船舱入口。
“拦住她！”秦军官怒吼。
然而，渡轮已经加速，迅速驶离了栈桥。船上的水手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乘客”惊呆了，一时间竟没人反应过来阻拦。
孙小梅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船舱，消失不见。渡轮鸣着汽笛，在浑浊的江水中，朝着下游方向驶去，很快变成了一个小点。
晚了一步！
秦军官狠狠一拳砸在栈桥的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干警们迅速联系水警进行拦截。
林晚星站在栈桥边，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死死盯着那艘远去的渡轮，看着孙小梅消失在船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愤怒、不甘、后怕……种种情绪交织。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被孙小梅丢弃在栈桥上的那个棕色皮箱。皮箱因为剧烈的撞击和翻滚，搭扣松开了，箱盖掀开了一条缝。
透过缝隙，林晚星看到箱子里面除了几件散乱的衣服，似乎还有……几个印着外文的、深棕色玻璃小瓶？以及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晚星的脑海！孙小梅仓皇逃跑，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些瓶子？那油纸包裹的……会不会是……剩余的铊盐？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她猛地抓住陆砚川的手臂，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悸而发颤：“砚川！箱子！那个箱子！里面……里面可能有毒源！或者……别的东西！快！让秦小心处理！别让人靠近！”
陆砚川和秦军官的脸色同时剧变！他们立刻指挥干警将那个危险的皮箱小心地隔离起来，等待专业的排爆和毒物处理人员。
渡轮远去，带走了投毒的真凶孙小梅。但被她丢弃的皮箱，却像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栈桥上，散发着无声的危险气息。那里面除了可能残留的致命铊盐，那个油纸包裹的，又是什么？是单纯的财物？还是……与“声呐”有关的、更致命的东西？孙小梅的仓皇出逃，是计划的终点，还是另一场更大阴谋的开端？
江风呜咽，卷起浑浊的浪花，拍打着码头。林晚星看着那孤零零的皮箱，又望向渡轮消失的远方，一股比江水更深的寒意，悄然浸透了骨髓。毒影并未消散，它只是随着渡轮的汽笛声，飘向了更远、更不可控的黑暗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