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颠簸,车队终于抵达北部港口。黄昏的金辉如一层薄纱笼罩了海平面,海区鸟的翅膀在柔和的晚风中缓缓扇动,羽毛被夕阳镀上金边,每一次振翅都像是在天空中撒下细碎的金箔;海浪不知疲倦地扑打着海岸边的礁石,一层一层的浪花似身着白色连衣裙的芭蕾舞者,在海面上旋转、跳跃,裙摆飞溅的水珠在暮色里闪着银亮的光,跳着永不停歇的悲怆之舞;港口内的工作人员如蚂蚁般穿梭在集装箱之间,叉车的轰鸣声与轮船的汽笛声交织成工业时代的交响,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工作着,额角的汗珠在余晖里泛着油亮的光;打扫卫生的工人手持扫帚,在干燥的木地板上轻盈地滑动,动作似春风拂过,扫帚掠过地面的“沙沙”声,仔细清理着这片属于他的、被海风吹得永远干净的小天地。
史密斯带着艾适等人走进更衣室,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着干净布料的淡淡皂香扑面而来。众人排着队,接过地防军士兵递来的衣物——深蓝色的作训服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尺码虽不算合身,却已是他们三十多天来接触过的最体面的行头。等他们换好行头,客船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抵达港口。史密斯便邀请他们来到港口的日式餐厅,木质地板踩着“咯吱”作响,餐桌上摆满了生鱼片寿司大餐,金枪鱼的油脂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林琼桔吃得不亦乐乎,筷子夹着寿司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还含糊地直呼和过瘾;艾适、薛佳目和黎迅启却对着这些生冷的食物皱紧了眉,尤其是黎迅启,筷子戳着三文鱼腩半天没入口,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难吃”,声音不大,却让艾适和薛佳目对视一眼,找到了搭话的机会。
“称呼你为黎迅启是不是太冒犯了?那我们就叫你同志吧。”薛佳目放下筷子,开口说道。经过港口更衣室的一番打理,他的长发虽然没能剪成利落的短发,但用发胶梳向了脑后,比在牢房里乱糟糟的鸡窝状好了太多。他换上了正式的地方军深蓝军服,肩章上的银鹰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搭配的黑色小皮靴擦得锃亮,作为打底的军裤笔挺,整体形象瞬间从落魄囚犯提升到了精锐军官的档次。“同志,请你告诉我们,你为何要在牢房里保持沉默?你是因为什么才和我们一起被关入拘留所的?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请您告诉我们好吗?如果您觉得告诉我们对您不利,那就算了!”薛佳目的表情平和自然,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丝毫不像在询问一个陌生人,更像是亲朋好友间的日常对话。
“我不是在保持沉默,而是在私藏罪行!”黎迅启的声音低沉沙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
“私藏什么罪行?”薛佳目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有些紧张。
“其实我确实不叫黎迅启,我的真实姓名叫崔杉琴。黎迅启是我的同事,是我……是我把他陷害了。他是‘北海道之战’的重要参与者,岸本所长很看重我,这十几天我一直拒绝岸本所长的好处,所以岸本所长耐心耗尽后,我就被扔进来了。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把我们关到牢房里后就不管不问了,像丢垃圾一样……”崔杉琴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神飘向窗外的海面,那里有几只海鸟正盘旋着寻找归巢的方向。
薛佳目瞳孔骤缩,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强装镇定地说:“你不是黎迅启?你是崔杉琴?北海道之战的参与者?你是我们乘坐的那趟飞机的唯一幸存的机务人员——崔机长!”
“是的,薛同志。”崔杉琴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确实是你们乘坐的那趟飞机的机长,也是唯一一个幸存的机务人员。我在那时犯了个大错,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我让陪伴我一起飞行多年的朋友,也就是那趟航班的副机长黎迅启去送死!当时贝尔格拉同志念到黎迅启的名字时,我的眼眶就有点湿润了。那时我眼睁睁看着机务人员排着队去送死,他们的脸在我眼前一个个消失,而我作为机长不能离开岗位,只能坐在驾驶舱里,听着机舱里传来的惨叫……在即将降落时,我让黎迅启拿斧子去偷袭那个外星体,但还是失败了,他就这么死在了我眼前……他的血溅在舷窗上,像朵开在玻璃上的红梅……”崔杉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磨灭的痛苦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