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结束后,凌云在空荡冰冷的别墅里坐了很久。儿子那句带着卑微希冀的“爸爸下次能来吗?”和他自己郑重的承诺,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头,带来沉甸甸的压力,却也点燃了一丝名为“责任”的火苗。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处理好林薇薇那边的事情,划清界限,将生活的重心拉回它本该在的位置。
接下来的几天,他减少了去医院的频率,大部分事情交由护工和经纪人处理,只是通过电话与医生沟通林薇薇的病情进展。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并开始有意识地提前安排日程,确保不再有任何“意外”能侵占他承诺给儿子的时间。
他甚至主动给温婉发了一条信息,内容简单克制,只询问了琛琛近期在幼儿园是否有其他活动。温婉没有回复,但他从周诚那里得知,琛琛的班级确实在三周后有一场亲子运动会。
亲子运动会。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错过。
他将那天全天的时间都空了出来,并在手机日历、办公日程上都做了多重提醒。他甚至还上网搜索了“父子亲子运动会项目技巧”,那种笨拙又认真的劲头,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时间在凌云的期盼与小心翼翼中流逝。林薇薇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虽然偶尔还是会打电话给他,语气哀怨,但至少没有再出现极端的举动。凌云每次通话都尽量简短,语气保持着距离。
亲子运动会的前一天,凌云特意早早下班。他亲自去商场采购了第二天运动会可能需要的运动服和运动鞋,甚至给琛琛也买了一套小小的亲子装。他看着那两套款式相似、大小不一的衣服,心里竟生出一种久违的、淡淡的暖意和期待。
晚上,他再次给温婉发了信息,告知自己明天会准时参加运动会,并询问了具体时间和地点。这一次,温婉回复了,只有一个简短的“嗯”字和具体时间。
尽管只有一个字,却让凌云紧绷了几天的心弦稍稍放松。她至少,没有直接拒绝他的参与。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他看到一丝微光时,毫不留情地掐灭。
深夜,凌云的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还是林薇薇的主治医生,语气比上一次更加焦急恐慌:
“凌先生!请您立刻来医院!林小姐她……她用破碎的玻璃杯碎片……伤口很深,血流不止!她拒绝配合抢救,一直喊着如果见不到您就……”
后面的话,凌云已经听不清了。
他握着手机,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是城市的霓虹,映照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又是这样。
又是同样的时间节点。
又是以生命作为威胁。
一股巨大的、近乎暴戾的烦躁和无力感席卷了他。他几乎要对着电话怒吼,质问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可是,医生那句“血流不止”、“拒绝配合抢救”像冰冷的枷锁,捆住了他所有的挣扎。
他猛地想起自己对琛琛的承诺,想起儿子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想起那两套还未拆封的亲子装……
心脏像是被两只手朝着相反的方向狠狠撕扯,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边是儿子殷切的期盼和他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的一点点信任。
一边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可能因他的“冷漠”而消逝的道德枷锁。
他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选择。
凌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和深深的自我厌弃。他对着电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换下睡衣,拿起车钥匙。经过客厅时,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装着亲子装的购物袋上,停顿了一秒,然后近乎仓惶地移开,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拿起手机,找到温婉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空,颤抖着,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该如何解释?
他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每一次承诺,都伴随着下一次更彻底的失信。
最终,他只是在聊天框里,打下了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对不起。】
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他冲进夜幕,再次奔赴那个以爱为名的刑场。
而他知道,这一次,他亲手斩断的,可能是儿子对他最后的、微弱的信任,和那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最后一丝挽回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