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那扇门在身后合上,仿佛也将过去几年所有的压抑、委屈和冰冷彻底隔绝。沈若曦抱着女儿,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真正属于她们母女的新生活——和平小区那套已经彻底归到她名下的两居室。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推开熟悉的房门,屋内的陈设依旧,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但空气里的味道似乎都不一样了。少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司羽凡的烟酒气和令人窒息的冷漠,多了几分空旷,却也多了几分……自由呼吸的空间。
“妈妈,我们回家啦!”念曦挣脱她的怀抱,换上自己的小拖鞋,哒哒哒地跑进客厅,熟练地找到她的小熊玩偶,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安全感的来源。
沈若曦看着女儿雀跃的小身影,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微笑。她将手里提着的、从原来家里收拾出来的最后一部分属于她和女儿的私人物品放在玄关,开始慢慢整理。
其实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动,动的只是心境。她将司羽凡留在客房的所有物品都打包塞进了储物间的最深处,眼不见为净。主卧室里,属于他的衣柜空了一半,她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进去,填补着那些空缺,也像是在填补自己曾经被忽视的生命。
念曦在地毯上玩着积木,摆弄着她那些宝贝似的彩色蜡笔。玩着玩着,她忽然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丝懵懂的疑惑,小声问:“妈妈,爸爸呢?他今天不回来了吗?以后……都不来了吗?”
孩子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沈若曦心中最柔软、也最酸楚的地方。她整理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
她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女儿身边,蹲下身,平视着女儿清澈却带着不安的眼睛。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细软的发丝,语气温柔却无比坚定,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
“念曦,爸爸他有他自己的生活了。以后,就妈妈和念曦一起生活,住在这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里。妈妈会一直陪着你,永远爱你,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小念曦,好不好?”
她没有说父亲的坏话,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将所有的安全感和未来,都倾注在了“妈妈”这两个字上。
念曦似懂非懂地看着妈妈,那双大眼睛里似乎还有疑惑,但妈妈坚定而温柔的眼神让她感到安心。她点了点头,伸出小胳膊搂住妈妈的脖子,软软地说:“好,念曦也和妈妈在一起。”
这一刻,沈若曦紧紧抱住女儿,将眼中泛起的那点湿意强行逼了回去。心酸是真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枷锁后,虽然前路迷茫、却必须勇往直前的决绝。
夜晚来临,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微弱的光亮。念曦大概是因为换了环境,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缠着沈若曦讲了很久的故事,才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沈若曦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直到确认她彻底睡熟,才小心翼翼地下床,替她掖好被角。
她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那盏温暖的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一小片区域,将她与周围沉寂的黑暗暂时隔开。
她打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普通的文件袋。里面装着的,是她的“底气”——离婚协议复印件,以及一张银行卡。卡里,是离婚分得的二十万元补偿款中,司羽凡按照协议先行支付的十万元首付,以及她过去几年,从牙缝里省下来、偷偷积攒的五万元私房钱。
总共十五万元。
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也是她和女儿未来安身立命的全部资本。
她将银行卡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塑料卡片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温度。这笔钱,不能乱花,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她之前所有的隐忍和筹划,都是为了这一刻,能够拥有选择的权力。
开店。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已久,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迫切。她需要一份事业,一份能带来稳定收入、支撑她和女儿生活、同时也能实现自我价值的事业。
她想起自己婚前在服装厂做设计助理的经历,那些对着图纸和面料的日子,虽然辛苦,却充满了创造的快乐和成就感。或许,她可以重操旧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服装店?
这个想法让她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了涟漪。但她也清楚,创业维艰,尤其是在她几乎没有任何从商经验、资金又如此有限的情况下。
她需要帮助,需要有人指引。
脑海中,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可靠的身影——周东林。
那个从小一起在城郊老家属院长大,性格憨厚得像块石头,却始终默默关心着她的发小。他早年父母双亡,吃了不少苦,后来凭着过硬的厨艺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在城南区光华路开了一家“东林家常菜馆”。虽然只是个小型夫妻店,但他为人实在,菜品味道好,生意一直很稳定,也攒下了一些经验和人脉。他的妻子几年前因意外去世后,他一直未再娶,独自经营着菜馆,生活简单而充实。
在她母亲住院、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周东林雪中送炭,送饭、接送孩子,给了她最实际的支持。这份情谊,她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她再次需要帮助了。
犹豫只是片刻,沈若曦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时间有些晚了,但她知道,周东林的菜馆这个点可能刚打烊,他应该还没休息。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喂?若曦?”周东林的声音带着一丝刚忙碌完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关切,“这么晚打来,是有什么事吗?念曦还好吗?”
听到他熟悉而沉稳的声音,沈若曦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
“东林哥,没打扰你休息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念曦睡了,我们都挺好的。我……我是想问问你,关于开店的事情。”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离婚的时候,分到了一点钱,加上自己之前攒的一些,想开个小店,做点服装方面的生意。但我对这行完全不懂,租店面、办手续、找货源……什么都不清楚。你开店有经验,能不能……抽空给我讲讲,需要注意些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东林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你想清楚了?开店不是件容易事,很辛苦,风险也大。”
“我想清楚了。”沈若曦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再辛苦,也比以前那样活着强。我得给念曦和自己,挣一个踏实的未来。”
她的语气里的坚定,让周东林不再多问。
“好。”他干脆地答应,“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这样,你明天要是有空,来我店里一趟,我们详细说。我把我知道的,还有踩过的坑,都告诉你。”
“谢谢你,东林哥。”沈若曦由衷地说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周东林的声音温和下来,“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明天见面聊。”
挂断电话,沈若曦将手机放在桌上,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银行卡上。
台灯的光晕温暖地笼罩着她,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前路未知,挑战重重。
但这一次,她的命运,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萌芽已破土,只待风雨洗礼,努力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