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裹着细碎的雪粒，砸在办公楼的玻璃上噼啪作响。凌薇薪坐在工位前，手指机械地敲击键盘，屏幕上弹出的新投诉工单让她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客户投诉智能体重秤“显示的数字比健身房的秤多了0.5公斤”，要求全额退款，理由是“欺骗消费者，影响减肥心情”。 “又是这种奇葩投诉。”苏晓凑过来，压低声音吐槽，“昨天有个客户说智能闹钟的铃声‘太欢快，吵得她没睡醒’，今天又来个嫌体重秤多0.5公斤的，这些人是不是没事干了？” 凌薇薪没说话，只是点开工单详情，按照固定话术拨通了客户的电话。“您好，我是996福报科技的客诉专员凌薇薪，关于您反馈的体重秤数值问题……”她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念稿子，连之前的耐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话那头的客户絮絮叨叨抱怨了十分钟，从“体重秤不准影响减肥计划”说到“你们公司的产品都是劣质品”，最后撂下一句“不退款我就去各大平台发差评”。凌薇薪面无表情地回应：“您的诉求我已经记录，会在24小时内给您答复。”挂了电话，她随手把工单标为“待跟进”，转头看向窗外——细碎的雪粒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把远处的写字楼染成了白色，可她心里却没有半点赏雪的兴致。 入职第四个月，凌薇薪感觉自己像被抽走了所有热情。曾经那个会熬夜整理流程手册、主动跟进客户反馈、为了一个投诉处理成功而开心半天的她，现在只剩下麻木和敷衍。她的工位上，那盆曾经被精心照料的多肉已经枯萎了一半，叶片皱巴巴地贴在花盆边缘，就像她对这份工作的心情一样，慢慢失去了生机。 “薇薪，周主管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部门的小陈路过，随口说了一句。 凌薇薪心里咯噔一下，最近周凯找她，从来没什么好事。她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慢悠悠地走向主管办公室，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指责的准备。 “凌薇薪，你最近怎么回事？”周凯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投诉处理报告，脸色阴沉，“上个月你的客户满意度评分只有85分，比之前下降了7个百分点，还有3个客户投诉你‘态度冷漠’‘敷衍了事’，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凌薇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平静：“我没有敷衍，只是最近奇葩投诉太多，有时候确实没精力一直保持热情。” “没精力？这就是你的理由？”周凯把报告摔在桌上，“公司招你来是让你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摆脸色给客户看的！咱们部门的口号是‘让每一次沟通都有温度’，你看看你现在，沟通有温度吗？客户是来给你气受的吗？” “客户不是来给我气受的，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我吧？”凌薇薪终于忍不住反驳，“有个客户因为体重秤多0.5公斤就要求退款，我跟她解释了体重秤存在合理误差，她不听，还骂我‘没脑子’，难道我还要笑着跟她说‘谢谢您的批评’吗？” “那是你沟通能力不行！”周凯打断她，“你看看李姐，人家处理投诉多少年了，什么时候跟客户红过脸？什么时候被客户投诉过态度问题？你就不能多学学人家？” 凌薇薪看着周凯，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从来没体验过一天接几十个奇葩投诉的崩溃，从来没被客户骂过“没教养”“没良心”，却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不够有耐心、不够专业。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跟他争论，只会让自己更生气，毫无意义。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凌薇薪说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苏晓悄悄递过来一颗糖，轻声说：“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作是他，说不定早就跟客户吵起来了。” 凌薇薪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却没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她想起入职时，周凯在部门例会上说“咱们部门是一个整体，有问题一起解决”，可现在，出了问题，他只会把责任推到下属身上。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温暖的承诺，现在都变成了扎在心里的刺。 下午，公司发布了新的考勤制度——“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实行弹性打卡制度，早到可晚退，晚到需早走，但每日有效工作时长不得低于9小时”。消息一出，办公区里一片抱怨声。 “什么弹性打卡，不就是变相让我们加班吗？”苏晓翻了个白眼，“之前说是‘996是福报’，现在连‘996’都不掩饰了，直接改成‘每日9小时’，这是把我们当驴使唤啊！” “就是，我家孩子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现在每天要多干一小时，到家都快八点了。”张哥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凌薇薪看着制度通知，心里一片冰凉。她算了一下，之前每天工作8小时，加上午休1小时，下午六点就能下班。现在改成每日9小时有效工作时长，就算她早上九点准时到，也要晚上七点才能下班，要是遇到加班处理投诉，回家就得到八九点了。 “之前还说‘员工与公司共成长’，现在看来，是‘员工与公司共加班’吧。”凌薇薪自嘲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把之前设置的“六点下班提醒”改成了“七点下班提醒”。 那天晚上，凌薇薪果然加班到了七点半。一个客户因为智能电饭煲“做出来的米饭不够香”，打了三次电话投诉，每次都要聊二十多分钟，最后还要求“赔偿一袋进口大米”。凌薇薪耐着性子跟她沟通，直到客户满意挂电话，才发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出办公楼，雪已经停了，路面结了一层薄冰，走起来很滑。凌薇薪裹紧外套，慢慢往地铁站走。路边的商铺大多已经关门，只有几家便利店还亮着灯，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却让她觉得更加孤独。 她想起入职第一个月，每天下班都会跟苏晓一起去吃路边摊，聊工作中的趣事，聊未来的规划，那时候的她，觉得每天都充满了希望。可现在，她连跟人聊天的兴致都没有，只想赶紧回家，躺在沙发上发呆。 回到出租屋，凌薇薪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看到闺蜜苏晓发来的消息：“薇薪，我跟你说，我今天看到招聘软件上有个公司在招客诉主管，薪资比咱们现在高两千，还不用强制加班，你要不要看看？” 凌薇薪点开苏晓发来的链接，认真看了看岗位要求——需要三年以上客诉处理经验，还要有团队管理经验。她叹了口气，回复：“我入职才四个月，经验不够，估计应聘不上。” “也是，太可惜了。”苏晓回复，“不过你可以先把简历更新一下，说不定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呢？” 凌薇薪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也许，她真的该考虑换工作了。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疯狂生长。她打开招聘软件，输入“客诉专员”，浏览着各种岗位信息。有的公司薪资比现在高，但要求“能接受偶尔996”；有的公司不用加班，但薪资比现在低一千多；还有的公司看起来不错，却在面试评价里被求职者吐槽“领导奇葩”“经常拖欠工资”。 翻了半天，凌薇薪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岗位能让她心动。她关掉招聘软件，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不是她不想离开，而是现实不允许。她要交房租，要还信用卡，要给爸妈寄生活费，她根本没有底气辞职去找一份“理想的工作”。 “算了，先凑活干吧。”凌薇薪自言自语，把手机扔在一边，起身去煮了一碗泡面。 接下来的日子，凌薇薪彻底变成了“清醒的工具人”。她不再主动加班整理资料，不再额外给客户提供解决方案，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按时打卡上下班，客户满意度评分只要不低于80分就好。她把之前写的“客诉处理手册”锁进了抽屉，把整合的客户资料表格也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她不想再为公司付出额外的精力，也不想再因为过度投入而受伤。 有一次，李姐找她谈话：“薇薪，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感觉你对工作没那么上心了。” 凌薇薪笑了笑，语气平淡：“没有啊，可能是最近有点累吧。我会做好自己的工作，您放心。” 李姐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别自己扛着。” 凌薇薪点了点头，心里却暖暖的——在这个冰冷的公司里，李姐和苏晓，大概是她仅存的慰藉了。 十二月下旬，公司举办了年度团建，地点选在了郊区的一个度假村，要求所有员工必须参加，而且占用了周六周日两天时间，还不算加班。 团建当天，凌薇薪跟着大部队来到度假村。上午是“拓展训练”，教练让大家分成几个小组，进行“信任背摔”“高空断桥”等项目。同事们大多兴致勃勃，只有凌薇薪提不起精神，敷衍地完成了所有项目。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凯端着酒杯走到她们桌，笑着说：“大家今年都辛苦了，尤其是客诉部的同事，处理了这么多投诉，为公司保住了不少客户。明年咱们继续努力，争取再创佳绩！” 同事们纷纷举杯附和，只有凌薇薪拿着茶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她看着周凯脸上虚伪的笑容，心里想起了那些被客户辱骂的日子，想起了那些加班到深夜的日子，想起了那些被推来推去的日子——他所谓的“辛苦了”，不过是一句廉价的客套话，没有加班费，没有奖金，甚至连一句真诚的感谢都没有。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苏晓拉着凌薇薪去度假村的湖边散步。湖边的风很大，吹得人头发乱飞。 “薇薪，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现在就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苏晓突然说，“想离开，却没有勇气；想留下，却又不甘心。” 凌薇薪看着湖面，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是啊，我以前觉得‘996福报科技’是我的理想职场，现在才知道，它只是一个让我谋生的地方。我不再期待它能给我带来什么成长，也不再期待它能对我有多好，只要它按时发工资，我就按时干活，咱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互相利用……”苏晓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笑了，“你说得对，就是互相利用。它需要我们来处理投诉，保住客户；我们需要它的工资来生活。至于什么‘职场爱情’，早就被现实磨没了。” 凌薇薪也笑了，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她抬头看着远处的雪山，阳光洒在雪山上，闪着耀眼的光芒，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 团建结束后，凌薇薪回到家，把团建时拍的照片都删了，只留下一张她和苏晓在湖边的合影。她看着照片里自己勉强挤出的笑容，突然觉得很陌生——那个曾经对职场充满期待、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凌薇薪，好像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清醒的“工具人”，在“996福报科技”这个“渣男总裁”的压榨下，努力谋生。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这份工作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凌薇薪关掉灯，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一片平静。她知道，明天醒来，她还要继续去公司处理那些奇葩投诉，还要面对周凯的指责，还要忍受无尽的加班。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好好赚钱，等有足够的底气了，就彻底离开这个让她失望的地方。